杨元明显神色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弟弟小，娘肯定要疼他一些。我都上学堂念书了，哪能还要娘操心。”</p>

杜鹃心便揪了起来，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p>

男孩子跟女孩子完全不一样，那是要继承家业的。</p>

可以想象，杨家原先只有这个养子，自然是充当亲生的一样养；后来忽然又生了个亲生的，那还能对养子一视同仁吗？</p>

若不说破，只怕养子将来争家产。</p>

若说破……</p>

对呀，杨家为什么不说破？</p>

她心下急速思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p>

于是暂且丢开，从包袱里拿出昨晚画的素描给少年看。</p>

杨元已经吃好了，接过那画凝神细看。</p>

杜鹃虽然不是什么书画大家，但以她的素描水平，震住一个九岁的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p>

就听杨元不住问一些绘画的技法，杜鹃耐心解答，听得他双目烨烨生辉，自觉大有裨益。</p>

最后，杨元问杜鹃，这画中的典故从哪来的。</p>

杜鹃就等他问呢，便说听老人们说的。接着，娓娓动听地述说起李墩和杜鹃的故事：一对即将成亲的青年男女，也在学堂教书。某日，那女先生为了救一个失脚的学生，跌落山崖，男先生跟着跳了下去……</p>

她一边说，一边盯着杨元。</p>

杨元先是带笑听着，神情十分轻松。</p>

听到后来，两道黑眉便微微聚拢。</p>

“后来呢？”</p>

听完了，他才问。</p>

“没有后来。他们都死了。”</p>

杜鹃看着他想，后来的故事，就在眼前，结果如何，那就要看你了。</p>

杨元到底年小，对这样的结局，似乎有些不忍。</p>

他满脸怅然地叹了口气，望着山下的小镇出神。</p>

杜鹃也沉默了一会，接着打破沉寂，又说起泉水村的各样趣事，“我们村有个鱼娘娘庙。可灵验了。”</p>

杨元被这新的话题吸引了心神，转头问：“鱼娘娘庙？”</p>

杜鹃点头道：“嗯，就是人身鱼尾的美人。是我看见的。”</p>

她便笑着把当年落水被美人鱼救起，后来村里建起娘娘庙的事说了一遍。</p>

杨元听得又是震惊又觉神奇。</p>

他看着杜鹃黑亮的眼睛，竟然相信她的话。</p>

这引起他极大兴趣，又问起关于美人鱼的其他故事。</p>

杜鹃趁机说了许多，求子、求姻缘、求平安，都有遂心的。但她也没把话说死，因此也说了没有成的，不知什么缘故。</p>

“有一天，我在娘娘庙玩，听见一个媳妇求鱼娘娘，说她在山上砍柴时生了个儿子，昏迷的时候弄丢了，求娘娘帮她找回来。她说，她儿子大腿内侧有一片青色的胎记，像云彩……”</p>

说到这，杜鹃就看见面前的小少年蓦然睁大了眼睛。</p>

很快，他又竭力做无事一样，问道：“后来呢？那个媳妇可找到她的儿子了？”</p>

杜鹃摇头道：“没有。好像是托梦给她，要她等。还说那胎记就是云，把孩子飘到山外去了。时候到了，自然能找回来。”</p>

杨元的眉峰又开始聚拢。</p>

杜鹃没有再往深处说。</p>

之前，她对于点破杨元的身世还有些犹豫，不知这对他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可是，当她听说杨家已经生了儿子，而且似乎对杨元不太好之后，她就再没犹豫了。</p>

这杨家看来也不厚道。</p>

那山里就两个村子，她不信他们真心查找，会查不出杨元的来处。</p>

杨元静默了一会，又跟杜鹃闲聊起来。</p>

这一谈，他禁不住对杜鹃刮目相看，私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乡下小女娃读的书似乎不比自己少。不论他说什么，她总能接上话，并且说得很有见地，还能挑起他的兴趣。</p>

她举止大方，笑容甜美，仿若早春之花般明媚，看了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心下便止不住地渴望亲近。由不得便将自己生活中一些趣事和重要经历说给她听，且一口一个“杜鹃妹妹”，叫得十分自然和亲切。</p>

杜鹃也觉得杨元相当聪慧，跟林春有得一拼。</p>

这更坚定了她的判断：他一定是李墩转世！</p>

小少年笑起来十分和善，很有老实爹敦厚的味道；然若是一双剑眉微动，眼神专注起来，便又如冯家外公一样犀利了。</p>

杜鹃看了十分赞赏，这叫会生长，专挑父母两方优点集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p>

两个孩子有说有笑的，根本忘记了时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