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便领着花嬷嬷、韩太监等一群人往树林中走去。</p>

采蘑菇、掰笋子，听着很闲趣，实际情形一点不闲趣。一通忙碌下来，个个累得气喘吁吁、面色发黄；更有摔跤的、磕了碰了的、被荆棘扎了手的，形容十分狼狈。</p>

但他们从未做过这类活动，兴致都还好。</p>

连花嬷嬷看见树下草中肥嘟嘟小伞似的菌子，严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虽然她还时时刻刻惦记要提点杜鹃，这样不合适、那样不妥。</p>

上坡的时候，杜鹃忽然停下脚步，转向花嬷嬷问道：“嬷嬷说说，眼下是我美还是她们美？”</p>

花嬷嬷脱口道：“郡主姿容无双……”</p>

杜鹃打断她话，道：“不，我是问仪容。是我现在走路姿态优美，还是她们更得体？”</p>

花嬷嬷看着杜鹃，仿佛树林中的仙子，闲适又轻盈；再看看宫女们，一个个发丝散乱，衣裳也被挂毛了；有那停下的，也都弯腰撑膝、张嘴喘气，哪还有一点优雅形象！</p>

她便实心实意回道：“郡主仪容得体。”</p>

杜鹃点头，又问道：“那你可曾体会出什么？”</p>

花嬷嬷怔了一会，答道：“郡主功力非凡。”</p>

杜鹃摇头，正色对她和李嬷嬷、韩公公道：“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入乡随俗；还有，凡事不可生搬硬套，须得因人而异，因时因地制宜。若我此刻在皇宫中，自然要行止端庄贵气、一言一行都要彰显皇家风范和威仪。可在这山野中，一举一动都自然舒适，才能和这如画般的山水林木、花草鸟兽相和谐，也才能如它们一样充满灵性。若这时还要装模作样端着架子，嬷嬷不觉得可笑吗？”</p>

说完紧紧盯着她。</p>

花嬷嬷看着随意靠在古树上的郡主，果然娇艳如山花、清澈如山泉、灵动如鹂鸟，浑身散发一股飘逸灵秀的仙气，绝非凡尘女子可比，不禁心神一震。</p>

半响，她微微躬身道：“奴婢受教了。”</p>

杜鹃微微松了口气——</p>

总算还有些见识，若是顽固不通的，她可要打发了。</p>

她又把目光转向李嬷嬷和韩公公。</p>

两个一齐躬身道：“奴婢（奴才）一切听从郡主安排。”</p>

杜鹃略点头，心道这两人是善察言观色的。</p>

诫斥过后，杜鹃又对花嬷嬷道：“嬷嬷放心，我也不是就不听教导了，我会认真跟嬷嬷学习诸般礼仪规矩。等咱们安顿好，我再一心一意跟嬷嬷请教。”</p>

花嬷嬷顿时欣慰笑了，道：“奴婢明白了。一切听从郡主安排。请郡主原谅奴婢之前见识浅薄。”</p>

她也跟杜鹃一样松了口气，看她的目光又不同。</p>

她见识的人多了，经历也丰富，刚才想：郡主身上的野性一时半会也难纠正，须得做长远打算，慢慢调教。谁知杜鹃一番道理出来，刚硬中不失谦逊退让，竟是个极聪明的，倒显得她愚顽不化，她便放心不少。</p>

杜鹃笑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嬷嬷没做错。来，我教嬷嬷找菌子；还有，前面有好东西呢，我带你们去看新鲜。你们别看来这一路辛苦，等住久了就知道，这里可好了，到时候舍不得走呢。”</p>

花嬷嬷用力点头，这会子她竟被郡主搀着走。</p>

想起在宫中几十年伺候的那些人，看着眼前人儿灿烂纯真的笑脸，她一颗心莫名安定，放了下来，遂跟着杜鹃在山林中转悠，听她讲山野趣事，也不觉得太累了。</p>

山里各式新奇事物，让大家渐渐活跃起来。</p>

看见蛇，吓得惊叫连连；看见小松鼠，又是惊叫，不过夹着嬉笑；一时从树上荡下一只小猴子，居然一跳跳到杜鹃肩膀上坐着，递给她一个桃子，杜鹃就从荷包袋里摸个炒板栗给它，它接过去就啃了起来，众人都看呆了眼。</p>

……</p>

等大家或用手帕、或用篮子装着菌子，或用手捧着笋来到湖边的时候，一看那清洌洌的湖水和绵延的荷花荷叶，以及在水面上嬉戏的水鸟，更加欢呼。</p>

小太监和小宫女们尤其兴奋，不自觉将察言观色的心机抛开，露出童真的一面。</p>

湖边并排搭了几张木筏，可蹲在上面洗东西。</p>

当下花李二位嬷嬷分派，有人剥笋，有人清洗菌子。</p>

被杜鹃背上山的宫女正是流风，忽然指着湖边的高瓜草喊道：“那是高瓜！有高瓜！郡主，咱们去掰一些？”</p>

杜鹃笑道：“是高瓜。要下水的。我叫他们去掰。”</p>

说完吩咐韩公公带太监去掰，又嘱咐他们小心，别往深水处去，只在岸边一带掰扯，就没事。</p>

韩公公兴高采烈地带着几个太监过去了。</p>

这里，杜鹃问流风道：“你见过高瓜？”</p>

流风和几个宫女蹲在岸边草地上剥笋，闻言兴奋道：“奴婢家是乡下的，小时候见过。”忽然“哎哟”一声，细一看，原来把一寸来长的指甲弄断一根。</p>

杜鹃见了不无歉意地告诉众宫女：“在这地方想养长指甲可不成。做事不方便。”</p>

说着将自己一双手亮给她们看：纤细的手指，指甲很短，手指却十分白皙圆润。如今她也就照管茶叶，家务活都有于婶和小姨做呢，所以手比先要细腻多了。</p>

花嬷嬷立即吩咐道：“回头都绞了。费事伤了手。”</p>

众女齐声答应，有些人脸上露出肉疼的神色。</p>

杜鹃看向花嬷嬷，对她这样快适应和应对很诧异。</p>

流风见杜鹃这神情，忙对她道：“剪了就剪了，剪了才好呢。郡主，奴婢是不会走的了。皇后娘娘将奴婢赐给郡主，奴婢从此一辈子跟着郡主了。”</p>

她是个爽朗的姑娘，心思本就比人浅，因被眼前的山水勾起乡情和留恋，再联想杜鹃亲自背自己上山一事，当即认定了主子，且对未来新生活充满希望和期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