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纠结(2 / 2)

尘根 水叶子 5459 字 2019-09-06

与无边悲痛之中蓦然生出一丝欢喜的胡心月扭头之间,就见到了静静站在刑床前地明月。

无风抖动的道衣。脸上那两团病态的嫣红,她的双眼中也再没了如剑地凌厉,胡心月甚至看到了她眼眸眨动间的那两晕涟漪。

安静的离开了徐安然的身子,安静的站起来。安静的转身向刑室外走去,走过那堆鲜血横流的乱肉时,身子微微一颤的胡心月没有片刻迟疑,迈步而过。

“巧儿。你今天真美”

虽然声音暗哑无比,但无论是这语调还是徐安然脸上的笑容,都一如当日,看着这个无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笑容,李巧儿直有穿越时光之感,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一切都一如从前。

全身轻颤不已,以至于连杏黄道衣都无风而动的李巧儿悄然迈前一步后,又猛然停住了脚步,带着两晕涟漪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徐安然,“结交无根山妖邪,意图谋逆,你真做过这事?”。

合目之间微微一声叹息,再次睁开时,徐安然眼中已多了几分混沌迷空的渺远,自语般的喃喃声道:“《道德经》中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源,不过是混融的‘一’罢了,什么是邪?什么又是正?”。

“道门是正,无根山就是邪!元洲岛上,若非是无根山在一旁牵制使江南众道不敢援手,华阳尊师又岂会自爆金丹而死”,言语急促的说到这里,李巧儿身上的道衣抖动的更厉害了,过于紧张之下,她那带着两晕涟漪的眼神蓦然又化身成凌厉的剑光。

看着眼前凌厉如剑的李巧儿,徐安然竟蓦然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觉,再次合上了眼睛,口中疲惫之极的他轻轻吐出了四个字,“问心无愧!”。

如释重负的吐气声后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徐安然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庞,“安然,我不该在这时候还来逼你!但我真的害怕……害怕……”。

这同样是呓语般的喃喃声唤醒了徐安然心底那个最深的角落,平安州,大心川,元洲岛上的一幕幕都被这呓语般的声音串连到一处,刚刚生出的陌生感觉瞬间消逝,徐安然睁开眼时,蓦然看到刑床边的李巧儿眼中晶莹闪动,不等他眨眼闪避,这滴晶莹已直直落入他的眼中,瞬时之间便已交融为一。

以这滴晶莹的眼泪做引,两人的眸子就这样胶着在了一起,没有了语言,李巧儿的手也停止了轻抚,弥漫着浓浓血腥味儿的刑室中,唯有这两双眸子百折纠结,瞬间已是数年,平安州的浪荡少年与孤苦女子,大心川山道上决不放弃的坚持,元洲岛中同历苦难的会心,这一刻都云淡风轻却又铭心刻骨的在两双眸子中划过,没有只言片语,却已万语千言。

刑室外的甬道中,胡心月静静看着这一幕,刚刚停止的泪水于不知不觉间

滚而落,天涯咫尺却又咫尺天涯,徐安然分明就在身似乎永不可企及。

那两双无言纠结的眸子是世间最深最厚的墙。就在这一刻,才修成人身不久的胡心月猛然明悟了在族中流传了无数年的那个凄美传说,那是一只被放生地白狐,千年之后化身成人踏入世间,她找到的恩人是一个正穷困潦倒,寒窗苦读的少年书生。共守贫困,同历艰难,当穷书生最终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时,白狐化身的女子只能远远的跳着那最后一支心碎的舞……

狐身化人很难。但比修人更难的是修心,人乃万物之灵,最特异的便是那颗七窍玲珑心以及由此生出的爱恨情仇,唯有真正懂得了人地情感,才算真正修成了人心,修成了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

正是在这个刑室外幽暗的甬道中,胡心月用一滴滴的泪水完成了修心的历程。但是做人真的很苦,苦地就像她现在的心。

曾经还是一只小黑狐时。因着那个少年地一句话,胡心月无比渴望修身成人;如今狐身早已化为艳如芙蓉的女子。当年地那个少年也就躺在身前不远处,但心中苦涩满胸的胡心月最希望做的却是那只懵懵懂懂,可以随意在少年怀中撒娇的小黑狐。*又回到*,只是又有谁知道这过程中蕴含着怎样地苦?

不知过了多久。徐安然暗哑的声音悄然响起道:“你该走了!”。

伸出手去再次轻抚了一遍徐安然的脸庞,站起身的李巧儿轻轻说了一句,“等着我!”。

“巧儿”,刚刚走出几步地李巧儿转过身。“这次如果……请你帮我照顾好父母!”,轻轻一笑之间,徐安然的脸上满是无尽的眷念。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一定!”,留下一个灿然笑容后,又恢复了玄都观山门前如剑凌厉的李巧儿大步向刑室外走去。

路过胡心月身边时,看着那一串串滑溜的晶莹泪水,全身挺直如剑的李巧儿猛然顿住脚步,片刻后复又无言而去。

“心月,你过来!”。

“我要走了,这次救出他报完大恩后,我就要回山继续做小黑狐了”,脑海中纷乱的想着,但一听到徐安然沙哑的呼唤,胡心月却似被人用绳子牵着一般,一步步重新回到了刑床边。

心底翻涌着回山再做小狐狸的狂想,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萦绕胡心月全身的都是绝望而又不舍的痛。

“心月,我想要你为我做两件事,两件很重要的事”。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让明月做?为什么要交给我?”,胡心月怔怔的站着,耳边传来徐安然沙哑的低声叮咛,“第一件,你出去后立即通知李慕道,让他前往崇玄上观下面的大心川,告知我师父虚平万万不可来帝京;第二件,通知你的族人,玄会已经知道首丘山藏有五彩石,早晚定会动手抢夺,让你的族人早做准备”。

闻言之间,胡心月眼中亮起的光华灿比星辰,“他相信我,他关心我,他甚至顾念着我的族人”,这一刻她忘了刚才的四目胶着,忘了刚刚回山做小黑狐的想法,对于此时早已情根深种的胡心月而言,徐安然一句关心的话就足以让她迸发出生命中最璀璨的光华。

“我这就去,等着我!”,转身之间,刚刚还泪流满面的胡心月疾步而去,她只盼着自己能走的更快些,好使她能早些回来。

目送两女离去,身体早已虚耗一空的徐安然闭目之间复又陷入了深沉的混沌迷空状态,这一睡就是六天,他就像一只历尽艰难的春虫,将自己裹入了最深沉的丝茧中,对外界事物既无感知也无感应,静等着破茧成蝶的那刻。

他不知道李巧儿走了又来了,而且来过之后就没有再走,始终静静守在他的刑床边;他不知道身边的监室中又多了李慕道及晨丫头两个囚犯;他也不知道当胡心月艰难的抵达大心川时,大心川中早已没有了虚平的身影;他更不知道他醒来的那个傍晚将是一个血色的黄昏,而虚平将在这个黄昏以自己全身的精血启动符箓道法中的终极符法——咒符!<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