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儿孙教谕的坦诚也就用完了。当柳轻候问及许县尊对这个名额要怎么安排,今年有什么强硬的竞争对手时,孙教谕就开始支支吾吾一问三不知了,分明是在替许县令遮掩。
他这态度让柳轻候心里直冒火,那么多羊都填到狗肚子里了,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俭素的书房中气氛正开始滑向尴尬时,教谕家的帮佣婆子从外面走进来,也没向孙教谕见礼,直戳戳的对柳轻候说大娘子有请尊客。
柳轻候当然知道婆子口中的大娘子就是孙教谕的老婆,现在可不比后世,教谕娘子这种搞法真是很失礼啊。
柳轻候没急着起身,先将目光看向了孙教谕。
可怜孙教谕这么大年纪脸上都起了羞红,稍稍有几茎杂白的胡须都开始发颤了,偏过头对柳轻候所在方向摆着手,有气无力道:“既是山妻有请,你就去吧”
二堂之威名不虚传哪,孙教谕这样子让柳轻候看的是又觉解气又觉可怜,不过他还是恭敬的行了礼后才跟着帮佣婆子出去了。
教谕娘子其实就站在书房外,高而瘦,一副刻薄外露的面相,不过此刻看着柳轻候却笑得和蔼的近乎慈祥了。
“自打赴任这蓝田县以来,你家老师经管的学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师娘看来看去倒就是你这孩子最知礼,不像有些个混账行子自己天天吃的脑满肠肥,倒说教谕身为学官就该安贫乐道,还一箪食、一豆羹的在师娘面前拽文,我呸,一辈子都别想中的瘟生!”
以前还只是听说,至此柳轻候总算亲眼瞻仰了蓝田市井间流传已广的二堂娘子风采,但除了苦笑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的话完全没法儿接啊。
“你老师是读书读愚了的,要不然也不会教谕了一任又一任,别理他。你想知道的事情师娘都清楚,我来跟你说”。
教谕娘子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知道不该知道的柳轻候全都知道了,其间,始终在书房中没露头的孙教谕几度差点儿把嗓子咳破也没起任何作用。
柳轻候走的时候孙教谕自然也没露面,只在将要走出院子时听到他那带着颤音的悲呼,“斯文丧尽,丧尽斯文哪!”
从孙教谕家里出来时柳轻候就不打算再去请见许县令了,见面没有意义反而更添双方的尴尬,就比如作诗,到这一步时就已经是功夫在诗外了。
一路走一路思忖,但却几乎想不出办法,当事情的发展超出个人努力的层面时,实际上也就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人家开始拼爹了,他爹却还在一千三百年后,这还怎么搞?
最终能想到的就是回长安找王缙商量看看,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却是当前他唯一能做的。
这一刻,一千三百年的光阴仿佛重叠了起来,他再次真切感受到了后世刚刚走出校门踏进社会时的茫然与无助。
回长安的路上柳轻候逐步的做完了今年拿不到乡贡生名额的心理建设,后世本就是一普通人的他经历过很多失望,也明白世界不会围着你转的道理。
使劲搓搓脸,长长吐出一口闷气,今年不行,没关系,明年再来。咱这草根屌丝就是属小强的,只要整不死就死整到底。
回到长安见天色距离散衙还有些时候就先回了宣阳坊,远远就看见穿着一身普通人衣裳的小太监汪大用在院门口站着,一副很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