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同样起得早,就着常建烧好的热水洗漱之后,趁着吃早饭的功夫柳轻候还特意烫了个脚,而后全身振奋的出了门。
谢天谢地花寻芳个妖精今天总算是没来,九娘子照样来送行,抓着柳轻候的手反反复复交代的都是一个意思:
今天要考写诗,你这情况本不该考不该写,既然执意要去那就好歹写差点儿,可万万不敢再写“相见时难别亦难”那种诗了,小心天妒英才啊!
这话听的柳轻候直翻白眼,一边的常建则窃笑不已。
往贡院,入考场,进了考棚之后柳轻候第一件事就是先发火生炉子,昨天的经历实在是太难受了,扛不住啊。
谢天谢地,萧九娘子的那些小技巧很有效,昨晚的练习也很有用,生炉子一次成功,柳轻候跳起来比了个v字手势,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外面全副武装站着的羽林士兵吓了一跳。
炉子生好后又一番小忙碌,粥就算是煮上了。柳轻候心中大定,这才开始看考题。
今天是科考的第二天第二场,考的是诗赋,具体内容是诗一首赋一篇。赋以西京为题;诗为律诗,五、七言均可,题为咏雪后初晴,限韵的韵脚却是平水韵中上平三江之“扛”字。
赋是一种介于诗歌和散文之间的文体,讲求文采与声韵之美,追求“铺采摛文,体物写志”的艺术效果,其最主要的表现手法就是铺陈排比,借景抒情。
帝京、皇都可谓是赋最传统的题材,西汉武帝时代甚至是赋之主流,历史上这个题材的赋作名篇极多,东汉张衡的《二京赋》,还有那个西晋时洛阳纸贵的《三都赋》都是典型。
以此观之,今科的赋题出的可谓是堂皇正大,足以保证每个考生都能写;但也正因为这个题材太成熟,经典作品也太多,所以想要写好很难。
律诗题咏雪后初晴也是个很熟的题材了,估计每个考生日常练习中都作过,但问题是考题中的限韵“扛”却是个典型的险韵,这一下子就把律诗题的难度提升了五倍不止。
律诗中的韵有所谓中、宽、险、窄之分,有些字极少,很难协音又不常用的就属险韵。平水韵中上平三江只有江、扛、窗、邦、缸、降、双、庞、撞、幢、桩、淙、豇十三个字,能入诗押韵的极少,甚至不少字别说押韵了,入诗都少见。
柳轻候将题目中限韵的韵脚看了又看,先是皱眉,继而眉间一松。这个考场诗不好写,尤其是想写好极难,这是坏事。
但当他换了个思路从坏事里看好事时那可就不一样了,正因为难写且写好极难,那考生的水平就会因此被拉平,这对他而言是大好事啊。
一念至此顿时心平气和。放下卷子以发呆的姿态开始构思打腹稿,赋这种极重形式美的文体其实只要范文背的够多,平时练的够多,写起来就不难,柳轻候主要花的功夫是在立意上。
在这一点上他借鉴了中唐之后唐宋八大家们对赋文体的一些改良,力避重文轻质而在文质并重上做文章,以立意而非铺张扬厉的词采见高低,总之就是既要词采华美又要言之有物,且所言之时位置站的还要高。
一篇赋文的腹稿打完时辰已近午时,这时小火炉上细炭慢火熬出的米粥也已淡香四溢,柳轻候就着米粥吃了两只胡饼,吃完额头出了一层白毛细汗,肚子既饱且暖,全身通泰。
吃饭也就是小憩,柳轻候放下碗趁着身体极佳的状态将赋的草稿一气呵成,写完后小声读了一遍,但觉音韵和谐,意犹未尽,实堪称习赋以来之最佳作。
满意的将之放到一边开始琢磨律诗,这个就真难了,跟特么拼字游戏一样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诗的琢磨,硬生生把古人写诗时的炼字锻句实践了个十足十,也实实在在体会到“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的心情。
写草稿,检查,誊正,再检查。等到柳轻候交完卷子,第二条蜡烛已经燃烧过半,今天这一场写的字比昨天少,但花费的精力却远胜于昨日。
走出贡院,柳轻候一连深呼吸了几口,又连做了好几个扩胸动作。
今天这场常建比他先交卷,而且早交的时间还不短,由此可见才子诗人在这吟诗作赋上确实是有着明显的优势。
结伴而回的路上两人都没有提考卷的事情,这是怕影响明天最后一场的心绪,回到家吃完饭依旧是早早睡了。
第三天第三场是考策论,柳轻候拿到题目的时候人整个的愣了一下,与此同时隐约能听到整个考场里一片的轻“咦”声。
这个题目是针对朝廷籍田括户的大政策。策论嘛免不得要对这一政策有所评价,对政策得失有所分析,对政策之所失提出自己的可行性建议。
籍田括户既然是朝廷大政,拿来做进士科策论题目当然没问题。让柳轻候发愣的是这个问题实在太敏感了,其间关涉着两党之争,宇文融与张说之争的缘起,乃至张说最后罢相其实都根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