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信,看信,这封并不算很长的信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要就能看完,但直到一盏茶之后刘老夫人还在看。
终于,刘老夫人将信收了起来,“你在贼匪处可听说了什么?”
柳轻候放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这一问该怎么答?是回答不知道?还是?思考的时间很短,最终他出口的是,“听说花果山涂氏与姚家有旧?”
刘老夫人看向柳轻候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戒备,“是有些渊源。涂家与姚家同出于吴兴,其中一支又同迁往陕州,若追溯起来论相识之短长怕不有十几世了。只不过在隋末天下大乱时,两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姚家入世而为,自诩为涂山氏后裔的涂家则避往山林,遁世归隐。
即便如此,家中每有大事,他们也还都是来过人的,譬如老身与拙夫成亲之日,再譬如拙夫过身之时。所以论及渊源有旧,并不虚妄”
柳轻候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他也不能说,稍稍说的不对,没准儿就泄露出他已看过信的秘密,这简直是作死啊。
刘老夫人一口气说到这里后停了很久,人也有些出神,柳轻候没打扰她。
约莫半盏茶后,刘老夫人再开口时脸上已恢复了冷肃,“涂氏在信中说要重归于王化,望我姚家念及旧日渊源不要阻拦。他们既然要你送信,必然就还要答复,老身现在就给答复”
柳轻候闻言站起身肃手而听。
“老身既然是姚家妇人,这份旧情就不能不念,所以姚家不会再催逼官府征剿他涂氏;但与此同时老身也是仁儿的祖母,不能不念及这份祖孙之情,所以涂氏休想在做出如此目无法纪之事后安享招安,除非仁儿痊愈,或是老身死了,否则便是闹到天子驾前他也休想。你可记住了?”
刘老夫人的话斩钉截铁,柳轻候躬了躬身示意牢记,“下晚必定将国公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加以回复,只不知老夫人能否赐一信笺,或是取信涂氏的信物?”
随着刘老夫人一声吩咐,一个丫鬟进来,并很快衔命而去,待其再次出来时手中捧着一支式样古朴的金步摇发簪。
“这是老身与拙夫成亲时他们送来的贺礼,而今原物璧还,姚氏与涂氏亦恩断义绝。”
事情办完,柳轻候起身告辞,却被刘老夫人给叫住了。随即他又命那丫环捧出了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纸房契。
“当日你毕竟是在我姚家别业中被掳掠而去的,在此之前还留下了一个不错的楼名和楹联,加之拙孙又是由你护送而回。赏格也罢,致歉也罢,这套长安开化坊的宅子你就收下吧”
这……柳轻候当然是不能要,坚辞力拒,谁知却把刘老夫人给搞毛了,“柳生,莫非你真以为姚家是恩怨不分之人?收下,自此你我两不相欠。此外,涂氏之事已了,你也就没必要留在硖石了。来呀,送客!”
柳轻候拿着被逼收下的房契走出正堂,想着刘老夫人已经带有厌恶的眼神及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心中滋味难言,只觉世事离奇真是远超预料。
还没走出姚府,就在门房不远处看到一条绳子绑了两个管事,其中之一是门房那个,另一个则是之前被踹了一脚的那个。
绳子杀的有点紧,两个管事此刻真是狼狈不已,尽管如此两人还在相互攻讦,旁边有不少姚府下人围观,却几乎没看到一个脸上有同情之色的,尤其以那之前花厅中的华服公子蹦的最欢,手指着煽风点火的那个管事喊打喊杀。
果然果然,凡在外狐假虎威之辈对内也必定是谄上欺下,人嫌鬼憎,性格使然,古今如一。
柳轻候没心思看这群魔乱舞的乱象,出了姚府径直回到万客来客栈。拿出那枚金步摇看了又看,嘴角翘起的同时直欲放声大笑。
那套宅子当然是意外之喜,但与之相比,这支金步摇代表的刘老夫人的答复才是今天最大的收获。
知道三门山中有个巨大的机会,但就因为这机会太大反而无力把握。在这种情况下,对柳轻候而言最好的局面莫过于维持原状。
当下想要维持原状的最大敌人就是涂五,但如今有了这支金步摇,有了这支金步摇代表的刘老夫人架在中间,涂五就是再牛也别想绕过去。
以刘老夫人的性格和身份,成事或许不足,但若要坏一件事,就是当今坐天下的李三也得顾忌她几分,更别说正一心瞄着相位的宇文融了。
哈,一场劫持使得花果山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想要招安,还真如刘老夫人所说,除非姚仁痊愈或者她死了。五先生啊五先生,你就且等着吧,只希望你的身子骨熬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