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样的事情本就是御史的出色当行,所以王鉷并不觉得枯燥;加之其人心思细腻,善于揣摩人心,居然还从中找到了乐趣。
揣摩来揣摩去,没什么进展。王鉷起身绕室徘徊间换了个思路,将自己置于柳轻侯的位置,再将所总结出的科举之弊一一摆出来,二者结合后重新再来审视那些鸡零狗碎的消息。
思路一变,感觉便又自不同,王鉷深思良久,三条看似无关的消息慢慢在脑海中被突出出来。
一是秘书监来了不少抄手。
二是厨下在制糨子,一个贡院吏员叨咕说按往次惯例这么多糨子根本用不完,糟践粮食啊。
三是不仅糟践粮食还在糟践纸,好好的纸愣是被裁成了碎条子。身为状元郎居然不爱惜字纸,真是咄咄怪哉。
这三条消息总是在绕来绕去,王鉷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窗户外边,但那层纸就是捅不破。
“问题在哪儿?在哪儿?”嘴里低声念叨着,不再绕室徘徊的他转身回到书案前坐下。取过纸裁出一张碎条子,取一物假做糨子,再取来一张纸充为卷子,眼睛在这三件物事上转来转去。
看着看着脑海中蓦然一道灵光闪过,王鉷“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原来如此,好个小和尚居然要釜底抽薪”
困扰已久的疑惑瞬间贯通后那种快美的滋味简直难以言表,若非这是在贡院,又是在深夜,王鉷简直想要放声长啸。
居然能想到把考生的姓名用纸糊起来!届时就算提前再打招呼又有什么用?好心思,好手段!
柳轻侯啊柳轻侯,某一直只把你当个风流和尚,倒着实是小瞧你了。
兴奋不已的王鉷既为柳轻侯的想法惊艳不已,同时也对自己的揣测深信不疑。
本朝科考取士的结果为什么屡屡被考生质疑不公,甚或闹出炸榜的丑闻?不就是因为考官改卷时能看到考生的名字嘛,正是因缘于此,考试之前的行卷扬名才会愈演愈烈。
现在名字一糊……好个釜底抽薪,着实妙哉!更妙的是此策不过举手之劳,四两拨千斤莫过于此,难怪宇文中丞如此赏识这个小贼和尚,窥一斑而知全豹,此子果然有吏干之才。
心中念头转到此处,王鉷嘴角已然出现了一丝冷笑,“可惜,小和尚你千错万错不该行文到御史台,更不该把某给招了来”
李中丞瞧不上这小和尚,但御史办案历来就是由小及大,获蚁穴而溃大堤,他两人一个是主考一个帮办考务,弄倒了柳轻侯,裴耀卿焉得全身而退?
尽管夜色已深,但这一晚王鉷睡的是份外香甜。
第二天还是没什么事儿,百无聊奈的众人难免又聚在一起聊天,王鉷刻意寻到了那韦校书,东拉西扯的闲谈之间一点点引导着韦校书自己把昨晚的发现给说了出来。
就是一张窗户纸的事儿,引导起来其实很方便,王鉷目的达成后便即辞去,躲在角落里看着兴奋不已的韦校书满场乱窜,不断向人炫耀自己的惊人发现。
而后王鉷便将目光从韦校书身上挪开,开始观察其他人的神情,不出意外的看到几张神色古怪的脸后,他欣慰的笑了。
小和尚不可谓不用心,也不可谓不谨慎。可惜糊名之策已被破解,虽然能想到封锁贡院,但贡院这么大又岂能真个封的严严实实,吾等即便不得进出,但采买仆役乃至那些羽林卫不可能也都封了吧。
功名动人心,只需有一点缝隙自然有人就能钻破出个大洞,还有两天,时间足来得及。
当晚,王鉷待天黑后借口要散步消食悄然出了所居偏院,沿着贡院高墙下的暗影便步而行,只不过他的脚步声实在放得太轻,以至于根本不像是在散步,瞅着倒更像是在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