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亭外,队正吴元江看着亭子里的花寻芳,又扭头看了看九娘子与李商隐的马车恍然大悟,“难怪柳监察在扬州那么些日子一个侍寝的都没要,原来是瞧不上!”
手下士兵们也是都目睹了三女容颜的,听自家队正感慨的这么有道理,顿时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各种江南俚语都出来了。
吴元江得意洋洋正要再来两句时,蓦觉脸上火辣辣的,顺着看去就见到马车帘幕后两双瞪的溜圆的眼睛,虽然一个是杏眼,一个是丹凤,但都那么大,瞪起人来热力十足。
吴元江咳嗽一声把想说的荤话生生憋了回去,一只手摸着脸呵斥手下弟兄闭上鸟嘴。等看到车窗帘幕放下去后才悻悻道:“耶耶又没说错!”
花寻芳很知机,一樽洗尘酒奉过之后就自退了下去。由柳轻侯与其他迎人寒暄。
跟王缙寒暄时,除了问旅程安否等常例问题,王夏卿就说了一句,“主持查检天下粮仓的人选犹自未定,年初至尊大发雷霆,后来不知怎地又不急了”
这也是之前柳轻侯多次写信经驿递问他的问题。
杨崇礼这里主要是通报杨达未能一同返京的原因,一句“诸事顺利”便都彼此心照。
裴综是代父亲来的,其父裴耀卿既是真没时间,来了也不合适,毕竟两人的年纪、品秩、地位差太多,他若亲至反倒扎眼不是什么好事儿。裴综代劳可谓最为得宜。
裴综风度沉稳,颇具世家子弟气度,代父亲问过旅程安否等问题后,示意柳轻侯借一步说话。
柳轻侯微微挑了挑眉头,裴综这个时机选的可不太好啊,不过还是左右看看歉意的笑了笑后跟着裴综到了一边。
“贤弟莫怪愚兄心急,实是有些忍不住。贤弟当初上本建言的大检天下粮仓直至今日人选还没定下来,朝中颇有人举荐家父,无奈家父却不上心,这……愚兄厚颜借步,就是想请贤弟晚上来见的时候出言劝劝”
遇到这事儿只怕谁也沉不住气吧!只是此事又非三两句能说清楚的,柳轻侯也没多说,只邀裴综稍后与他并辔回京。
裴综应允后,柳轻侯冲他点头笑笑到了御史台诸位同仁面前。
今日来迎的人中若论关系远近,这些共事不久的同僚恰恰是最远的,因此场面也就是最热闹的,该问的问过之后,黄干领头诸御史们就开始恭贺柳轻侯,还煞有其事的弄出了个“扬州大捷”的说辞。
“查国蠹、揭巨案,复又建言大政直抵圣心,这还不是大捷?这还不足以超擢?圣僧你休要糊弄我们,无论如何寻芳阁的一顿花酒是跑不了你了,且把钱准备好吧”
笑闹着恭贺了一番后,众御史就开始埋怨。就因为圣僧你一本奏章,这些日子可是把老哥哥们整苦了,现如今谁都看的出来大检天下粮仓势在必行,身为专司言官的御史台能跑的了?
自打二月份风潮刚起,除了那几位要轮值站班大朝会的殿中侍御史外,御史台其他御史们都疯了一样开始做有关于粮政的功课,户部、司农寺、太府寺、太仓那么多卷子啊简直眼睛都要看瞎了。
现在大家都盼着人选赶紧落地,任务分派定下来心也就静了,再这么拖下去真是受不了,无花你陛见的时候至尊圣驾前也好好建建言。
柳轻侯笑骂你们当我是谁?李中丞嘛?这么大的事轮的着我一个监察御史多嘴?诸位哥哥们,帽子再高也没用,捧杀可是御史台专门对付别人的绝招,用在我身上可是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众人皆笑,因柳轻侯还要去大理寺公干,接风至此就算结束,后面择时再吃一顿花酒就是。
一时间众人都走了,花寻芳也乘着她的葱油车回城了,并未与九娘子和李二娘子结伴。
柳轻侯与裴综当先并辔而行,裴综看了看身后落后足有二三十步远近的大队伍,骑在马上的身子微微左侧当先开言道:“贤弟大才家父素来都是推许的,当不会看不出能主持此次大检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这些事情柳轻侯沿途的两个月中曾反复思量过,“世兄想说的是政事堂不稳?”
“对啊。方今至尊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在大朝会上面叱宰相之过的先例,由此可见对这三位相公是不满到了何等地步,虽则当朝拒绝了相公们的请辞,但此事既已发生,相公们又如何自安,如何自处?罢相实已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
裴综手执马鞭指点虚空,语气坚定,昂扬奋发,“如今长安官场和士林皆在议论为何至尊迟迟不定大检主持人选,愚兄窃以为此事实是与政事堂换相紧密勾连,大检天下粮仓确实是大政,却非急政,不调理好政事堂这人选就定不下来。贤弟以为愚兄所见如何?”
柳轻侯赞赏的看了裴综一眼,“世兄所言正是愚弟心中所想”
“对啊”裴综的马鞭在左手上重重一击,“反之亦然,此次若能争下主持大检使职亦就是圣心默定的相公人选,如此关键时机,父亲……竟无动于衷,这……”
一般都是当爹的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眼前却是反了,柳轻侯看着裴综急的跟什么似的样子真是忍不住想笑,不得不咬了咬舌尖才憋住,“世间从不缺聪明人,尤其是在长安,一件事炙手可热之时过于热衷的伸手往往就是火中取栗,怕只怕没拿到栗子先烧了手。
世兄,此事不能争啊。莫说不能争,就是至尊真的选了裴师,裴师也必坚辞”
“这是为何?”
“枪……箭射出头鸟,尤其还是自己冒出来的。世兄,裴师根基不稳,勉强为之即便侥幸能够成功也难以久持”
“家父何以根基不稳?”
“裴师是吏干派还是文学派?”
裴综张张嘴,无言以对。柳轻侯续又问道:“裴师多年仕宦是凭借什么走到今日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