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柳轻侯重又陷入了忙碌,召集民夫入山事宜虽然放慢了节奏但安排的愈发缜密,除此还要为即将到来的镇军准备营盘及协调诸事,一点儿都不得闲。
他忙州衙更忙,调集镇军、准备辎粮军械,一时间陕州上下人喧马嘶,整出好大的动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中。
由是,前状元郎柳轻侯即将独领大军之事引发一片热议,尤其是当今圣天子在用人上好出将入相的背景愈为热议推波助澜。
对于消息传开后的长安百姓而言,此事可称喜闻乐见。文能提笔中状元,武能跨马安天下,这样的戏码听着就给劲。无花僧籍属京兆府辖下的蓝田县,这就是长安自家人,遑论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大家可都算见证者,如今眼瞅着同乡状元行将露出文武双全的气象,谁不要支持?
一时间,硖石、三门山匪患成为西京茶余饭后闲聊中的热门词汇,只要是好凑热闹的谁张口都能说上几句。
市井间是外行人看热闹,皇城里可就是内行人看门道了。听到消息后对硖石稍作了解,这就品咂出许多不同寻常的意味,自然也就不会有坊间百姓的乐观。
一州主官中有刺史,有别驾,有司马,论理来说镇军的统兵权无论如何也不会交到一个辖县的县令手上,但这事偏就在硖石发生了。事反必妖,而反常的妖异之事总是给人不祥之预感。
由此再对三门匪患深入一了解,这种不祥或是幸灾乐祸之感就更强烈了,原来三门山是这么个地形,其匪患更是绵延已达百年,状元郎啊状元郎……
议论正热的时候,陕州刺史与刑部主司员外郎前后脚入京的奏章又狠狠添了一把火,皇城中的内行们从这两本奏章里找到了反常妖异的根源,也将不祥及幸灾乐祸彻底给坐实了。
原来是赶鸭子上架!
内有纷争,官司都打到政事堂了;外有难以逾越之地势,百年难剿之悍匪,兵法中必败之因都已占全,这仗还怎么打?
柳轻侯自“相见时难别亦难”声名鹊起以来,便一路顺风顺水,出任硖石县令看着虽是小挫,但三门直道一出,谁都知道这是个金不换,只等漕运改革完成论功行赏时必将又是一飞冲天。
此事一出,怕是飞不起来喽!至不济也要蹉跎个好几年,行走官场如逆水行舟,经此蹉跎,后面再怎么样可就世事难料了。
还有更高明的不免从两本奏章中看出了更多的东西,明明白白闻到了李林甫与裴耀卿之争的气味,但到了这个层面上便是看出来谁也不会说,更是连这个话题都不碰了。
刑部主司员外郎的奏章写的很扎实,以民危为己危,视民如伤有什么错?况且这又是他职掌范围的份内之事,也容不得他人置喙,以大唐今日之政治清明,此事别说是到政事堂,就是到了圣天子面前他许明远也是理直气壮。
当年宇文融籍田括户可没少受掣肘,凭什么裴耀卿和柳轻侯就能例外,这世间之大功岂是那么好得的?
随着皇城中的许多消息传入市井,原本有些冷下来的话题再被新鲜材料的加入给炒热,只是此前的喜闻乐见开始慢慢消失,对无花僧日益加深的担忧成了主流。议论着议论着,最后总不免要加上一句:朝中这是出奸臣了呀!
外面已是如此热议,与柳轻侯相关的人家更免不了担惊受怕,九娘子急的跟什么似的,朱大可被她撵兔子似的在外打探消息。
急的太狠时更免不得抱怨李清臣、裴耀卿乃至寿王府,个个顶着那么大的牌面,怎么到我家官人遇难时就没有一个出手相助的?好歹先把人调回来再说啊!
打探来打探去,朱大可把几家都跑遍了,最终得到的确切消息是寿王乃至宫中的惠妃娘娘其实都在至尊面前说过话要让柳轻侯转任寿王府西阁祭酒,无奈却被至尊给否了,并金口玉言曰:“玉不琢不成器”
至尊是这么个态度,别人谁还能有办法?李清臣与裴耀卿家的动静就是各自将家中护卫悉数派到了硖石,并给予了严令,无论最终剿匪的战事结果如何,务必要护住柳轻侯的性命,否则你们也就不必回来了。
李府、裴府护卫挽弓披甲快马出京的场景最终为这场热议定下了最后的调子,状元郎柳轻侯领军入三门山已成定局,此番能保不死已是托天之幸,文武双全那是彻底别想了。
李府与裴府的护卫队伍到达硖石时柳轻侯正在城外犒军。刺史江浩回到陕州后第八天,镇军三千五百人到达硖石,因城里住不下就在城外立营。
陕州是沟通两京咽喉的要地,交通便利、商贸繁盛,加之人烟稠密,所以立有镇军五千,其中一千五由王昌龄领着去了平陆,到硖石的三千五百人就是柳轻侯剿匪的全部兵力。
柳轻侯听说李府和裴府护卫到了,即命人请他们来军营相会。众护卫一路走来,就见军营外围满了硖石百姓,有送吃食酒浆来自发犒军的,也有扶老携幼来看热闹的,只是所有人脸上表情都有些复杂。
有心思多的边走边问理出了硖石百姓之所思所忧。
硖石实是苦匪患久矣,却因为剿匪实在太难多年以来只听到动静却始终不见行动,此番柳县尊真个要领兵进剿,硖石百姓莫不欢欣鼓舞,期待他能一举荡平匪患,彻底解了地方多年的心腹之患。
然则真等大军到后众百姓又不免失望,一则来的军队是镇军,战力实难让人放心;再则即便在普通百姓看来,三千五的数量也实在太少,三门山那么大,撒进去能济什么事?
为什么是镇军而非边军?若是就近从朔方军节度使府调他几万边军雄师,再由年初刚刚拿下石堡大捷的李祎节度使亲率,何愁三门匪患不平?
眼下这军营里虽然看着热闹,但结果……悬哪!尤其是柳县尊是个好官,对硖石又有大恩,他可千万别折在里面才好。
听到百姓们这些议论,众护卫们愈发觉得肩头担子沉重,虽难得的从府里放出来,但谁也没心思撒欢儿或是风流快活,个个就扎在军营中日日苦练弓马,等着大军开拔。
城外因这数千镇军的到来喧闹不已,城内县衙中却是一派平静。县尉杨净在自己的公事房中坐下站起,站起坐下来来回回的折腾,直到派出去的手下杂役回来后便迫不及待的发问,“怎么样,大军何时开拔有动静了吗?”
杂役一头的汗来不及擦,边喘着粗气边摇头,“在那边负责洒扫奔走的兄弟我都问过了,县尊还没有要开拔的意思。只是吩咐继续训练,又让人收集便于山行的草履,看样子一时还动不了”
杨净不甘心的追问道:“就没点儿别的?”
“别的……这几天县尊倒是多次问过平陆之事,两边来往送信也走的频繁”
烦躁的摆摆手遣退杂役后,杨净重新坐下来百思不得其解柳轻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