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丨能断取舍(2 / 2)

第二天午后,暑气蒸腾,黄琬顶着烈日,在仆人苍头的带领下行色匆匆地走进王允宅邸后院。王允怕热,在园中的池畔特意让人栽了一片竹林,还在竹林中搭了一座竹亭。

微风从水面拂来,穿过竹林,枝叶摩擦发出一片沙沙声响,整座竹亭通透来风,挂在四周的竹帘不停的翻动。

王允坐在亭中的席上,隔着帘子,静静的听着竹林间的鸟叫声。

黄琬到来时,身上不住的流汗,往日保持的士大夫风度此时也尽化作了喘息,反观王允巍然端坐,泰然自若,让黄琬有些讪讪。

“昨天上午他才来寻我,被我说了回去,没想到今天就把你请来了。”王允亲自给黄琬倒了杯茶,讥讽的说道:“这人面子还真大。”

“与其等他找别人,与你闹出不愉快,倒不如我亲自来一趟,好断了他侥幸的心思。”黄琬知道王允的性格,若是等到别人来求情,王允定会与他发生争执,在这个紧张的时候,内部一定要保证稳定和谐。

王允冷哼道:“我已经给他指了明路了,他自矜名节,畏惧廷尉大狱,不听我劝。落到如今这副下场,又能怪谁?”

“本来让他自己去廷尉谢罪,这样哪怕受罚,也不失臣子风范,这也算是朝廷给臣子留的体面。可他迟迟不去,这两天躲在家中,还四处找人请托。陛下余怒未消,直接诏侍中赵温带执戟郎把张喜与卫士令、左右都候等属官一并用槛车缚送诏狱,这下子连一点颜面都没有了。”黄琬似乎是在为张喜感到可惜;“一时糊涂,酿就大错!”

张喜的下场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以说是王允袖手旁观所造成的,所以当黄琬转告这个消息时,王允仍有些感到可惜,他叹道:“皇帝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些。”

“子师这是什么话?”黄琬大为不解;“这一切都是张喜咎由自取,陛下与我等未尝没有给他改过的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怎么能说是陛下心狠?”

见王允没有答话,黄琬又将这几日心里的疑惑给说了出来:“子师,我看陛下不是庸主,若是得以亲政,必有中兴之望。你又何苦处处阻挠,将自己与陛下对立,反倒让他们钻了空子呢?”

王允与皇帝之间的怨怼和冲突实在太多,到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结。

他不愿在这个时候拉下脸来侍奉皇帝,不仅是他的顽固强硬的性格不允许,在他身后那一批别有用心的士人们更是不允许。可这些事情又如何说与黄琬听呢?

黄琬是个纯臣,与关东士人没有多少瓜葛,反倒是在仕途中多次受到弘农杨氏的提携,这样的人,又怎么方便知道王允与关东士人之间的利益相关呢?

“陛下确实聪慧胜于常人,但孝灵皇帝好学多思,不可谓不聪,只是拥蔽于左右,不得伸张才智。”王允缓缓说道,别过头不去看黄琬:“陛下到底还年轻,容易被财色所惑,若是没有得力的臣子从旁辅佐,哪怕再是聪明过人,也是无用。所以我才想奏请陛下延请大儒就学,先熟悉政事,过两年等陛下及冠了,再亲政不迟,只可惜陛下太急切了。”

黄琬默然叹了口气,此时他也不知皇帝与王允两方谁对谁错,其实两方似乎都已陷入了偏执的怪圈,到了再难挽回、谁也不肯服软的地步,只是还留着一丝体面而已。

“张喜这个事情,皇帝显然不会让廷尉插手,看来是注定保不住他了。”王允看着帘外的竹林,忽然转过头来说:“吕布身为卫将军,掌握禁军,乃职责所在,宫中禁制本该森严,如今闹出这么个事,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我已让吕布上书请汰换宫中兵卫,再遴选将士精卒入宫,得保皇帝万全。”

黄琬顿时一凛,这无疑是在皇帝身边安插人手侍卫,王允这么做是想干什么?他接话道:“陛下锐意改革军制,是绝不会同意的。”

“精兵强将入南北军,与陛下改革军制没有冲突,还能顺应陛下心意,整顿卫尉及北军、羽林、虎贲,陛下没有理由拒绝。”王允断然说道。

黄琬知道王允之所以让吕布直接出面而不是自己,纯粹是想借吕布及其身后的军队暗示皇帝,给皇帝压力。但王允这样做,与董卓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皇帝如今羽翼渐丰,在这种事情上,未必会给吕布面子。

他还没开口说出心中疑虑,只见王允又说出了一个让他更为惊诧的消息:“董卓余部李傕、郭汜等人收聚残兵,会于陕县上书请赦,被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