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年年来找,老子都快被烦死了。”鸿雪客满脸嫌弃地摆手:“我当初也是手贱,好端端的,干嘛把古仙设下的结界给砍了?”
梁韬则说:“鸿雪道友何故如此?我辈一言一行皆备玄妙,上契天心、下应地数,瀛洲岛结界被道友所破,也合该此处福地现世。”
“哎呀!”鸿雪客怪叫一声,赶忙蹲到江边,掬水洗耳,边洗边说:“不行,老子听不得这些话,什么狗屁天心地数,老子没见过那些玩意儿!”
梁韬眼角收紧,却还是保持微笑:“鸿雪道友倒是一如既往风趣幽默。”
“得了吧,废话一大堆。”鸿雪客蹲在江边抠耳朵:“你梁国师亲自找来,肯定有事要说。趁老子眼下心情还行,赶紧说!”
梁韬略显严肃地问道:“鸿雪道友方才出剑是为何故?难不成是遇见妖邪了?”
“装,继续装。”鸿雪客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莫非鸿雪道友看中赵黍,有心传他剑术?”梁韬问道。
“剑术?他学不了。”鸿雪客摇头:“赵黍这家伙根基已成,而且无半点迎难而上的嶙峋剑骨,只有满肚子诡诈心思。跟你一样,在东胜都这个粪坑泡久了,臭不可闻,不堪造化。”
梁韬倒没有将鸿雪客这话放在心上,他知晓这位东海剑仙性情乖僻,毫无半点风雅威仪,仅有的那点仙家气象也只在他出剑时能略窥一二。
鸿雪客过去曾在昆仑洲游历行走,梁韬曾猜测他应该打算寻找亲传弟子。
只可惜鸿雪客乖戾孤僻,而且眼光极高,别人稍有不如意,他便断然舍弃,根本不肯花心思去调教点拨。
即便是修仙有成,也不代表擅长传法授徒。鸿雪客自己境界极高,斩龙一役更是奠定其“昆仑剑术第一人”的声望,奈何根本没有人能够承继他的仙家剑术。
这么多年下来,鸿雪客入世行走的日子越发稀疏,传剑授法之念估计渐渐淡了。不过他会找上赵黍,还是让梁韬心生疑窦。
“赵黍虽无剑心剑骨,但是在科仪法事一途颇有造诣。”梁韬笑道:“此外,他也擅长将法物丹符用于凡常之事。”
“你那档子事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解决办法了?”鸿雪客问。
梁韬自信点头:“赵黍是天夏朝赞礼官的后人,并且得了真传。若要开创人间道国,少不得科仪法事之助。”
鸿雪客沉默一阵,站起身来,两手伸到腰间摸索。梁韬见他如此,不由得询问:“道友在做什么?”
“我要拉屎!”梁韬直愣愣地说:“你浑身上下臭气熏天,老子受不了,拉泡屎冲冲味儿!”
梁韬耐性再好,也受不了鸿雪客如此举动,皱眉道:“你好歹已经成就仙道,为何就没有半点仙家威仪?偏要这副作态?”
“威仪个屁!”鸿雪客提着裤腰带:“那玩意儿顶屁用?能当饭吃吗?除了吓唬人还能干啥?能被你吓住了,有没有威仪都一样;不会被你吓住的,反倒嫌你装腔作势。你好歹也是国师,连这点屁事都不懂?”
梁韬则言道:“仙家威仪不是装出来的,我并非山野散修,若无威仪,如何慑服妖邪凶祟、异国强敌?”
“你太贪心了。”鸿雪客翻了个白眼:“以你的修为,早就能成仙了,功行圆满,没必要强求那些不可为之事。过犹不及,小心把过去那点积累全都挥霍掉!”
“尚无作为,焉知是不可为之事?”梁韬言道:“人间道国并非朝夕之功,赵黍布下科仪法事之后,我大可花费长久岁月慢慢布局。”
“你有这耐心,别人可未必有。”鸿雪客说。
梁韬放声笑道:“他们要是按捺不住,大可以动手显露真章啊!”
“我看你是闲的。”鸿雪客提醒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赵黍似乎有几分难测仙缘,恐怕早就有人在他身上布局落子。”
梁韬眉头一皱,心中默自推演,片刻后说道:“奇怪,张端景应该没有这等境界。”
鸿雪客扣着鼻孔说:“别算了,既然是仙家,不受气数命理拘束,天机难测,算了也是白算。”
梁韬则说:“这种话偏偏无知小儿还行,你当我全然不解其理么?仙家若是不涉尘世,自然无可测算,但主动插足入局,终究有所作为。凡有所为,必生余气。你能看出赵黍身怀仙缘,便是此理!”
“啊对对对,你啥都懂,你最厉害!”鸿雪客满脸反感。
“你虽成仙,却没有飞升洞天,想来便是宁可滞留尘世,也不想寄人篱下。”梁韬言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句,造化之功非是孤悬海外便能参悟透彻。我要开创人间道国,便是为日后修悟做好铺垫。来日飞升,便直登高真上仙位业。”
“所谓洞天,也不过是给自己搭一座大房子罢了。”鸿雪客不屑道:“老子才懒得当什么土财主,天外有天,我打算看看天外风光。”
“天外风光未必有多好看,你要好自为之。”梁韬言道。
“老子果然还是跟你相处不来。”鸿雪客极为嫌弃地打摆子:“不止是你,什么张端景、朱紫夫人,你们一个个都是汲汲营营,满肚子蝇营狗苟,全都跟畜生一样,往食槽伸长脖子,还要拼命将别人挤出去。搞得这年头已经没有几个人专心仙道,这世道真是烂透了!”
“你厌弃如今这个世道,可是又做了什么?”梁韬面无表情地说:“故作荒诞之态,讥讽世情俗理,结果又有何用?说到底,你还是爱惜羽毛,事到临头怕脏了手,不想污了名声,担心承负过重。”
鸿雪客冷笑,难得正色道:“梁韬,你可知为何天上仙家都冷眼旁观?”
梁韬扭头望向对方,神态骤然一变:“你真的以为他们是在冷眼旁观么?鸿雪客,你可不要太天真了,若论对仙家的了解,你未必有我深刻!”
鸿雪客眼中剑意涌动,似乎要剖开梁韬皮肉,看清内在:“原来如此,难怪你灭了这么多门派,居然没有惹来半点诛罚。”
“帝下都一役,是你亲手斩杀玄矩,应该能猜出他的来历。”梁韬言道:“谪落尘世的仙家,哪怕没有仙家法力,也绝非等闲之辈,何况那条孽龙原本就是他在天上的坐骑。当年各路人马为了斩此孽龙,花了多少心思?可惜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天上仙家不过是拿这尘世当棋盘,而我不打算只做棋子。”
“人间道国,是你为求翻身做主所布之局?”鸿雪客笑道:“只是你看重的赵黍,恐怕已经成为其他仙家手中棋子,说不定就是坏你布局的关键一手。”
梁韬神态略显凝重,思考片刻,眉头又舒展开来:“如此也好,要是只有我一人落子,这局岂不是显得太无聊?诸天群仙若是有心,尽情落子对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