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治之议究竟是何人提出?”
“其言杀人啊!”
“眼下大秦已走向了一条取死之道,劳民伤财的大动作不断,横征暴敛,穷奢极欲,底层民众早就苦不堪言。”
“若是继续如此,必定民怨沸腾。”
“然这人眼光如此尖锐,竟一举盯向了关键之处。”
“天下之治!”
“若是秦廷真在这次大议之中,找到了治理天下之法门,那眼下大秦的困顿难耐,岂不是很快就能得到解决?”
“这如何能行?”
“天下不乱,我范增一身所学,岂是没了用武之地?”
“真是气煞老夫啊!”
望着手中的竹片,范增已是出离的愤怒。
从来没有那一刻,让他这么坐立难安,他甚至想直接仗剑杀人。
他为纵横弟子。
一生所学,皆为乱世。
他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天下大乱。
只有天下大乱,他的一生所学,才有用武之地,尤其面对的还是横推天下的强秦,这更是让他振奋欣喜。
他一直在等。
等着天下大乱,等着群雄逐鹿。
到时。
天下之大,任其纵横!
这些年,大秦倒行逆施,民间怨恨不断加深,他也是心中欣喜,因为大秦不是一个善于治理的国家,大秦所谓的治理,不过是用严刑峻法来约束天下民众。
这显然非是正道。
但范增是乐于见到这一幕的。
这些年,他见过底层的黑暗,也见过民众的不满,正是基于此,他才越发坚定了乱秦之心。
因为大秦若是不求变。
定不能长久!
然而随着这几枚竹片,范增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已经年过六旬。
天下再不乱,他的一生所学,就真要埋进黄土里了。
他不甘啊!
范增气的把手中的竹片扔在地上,用力的踩踏着,发泄着心中难以言喻的怒火和急躁。
良久。
才颓然的坐到地上。
又隔了很久,才勉强恢复心声。
他把撑在地上的鱼竿,直接扔进了水里。
寒声道:
“当年姜太公七十出山。”
“我范增如今也才刚过六旬,一切都还来得及,秦廷就算想要改变当年治理之政,也非短时能实现,我却是不该这么急躁,而且就算秦廷想要改变,六国贵族也未必会容许。”
“而且......”
“诸子百家大多是为政之学,让他们彻底放弃‘政道’,转而投入到‘治道’,他们未必会同意。”
“大秦欲求稳。”
“那我范增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眼下大秦的大治之议尚未开始,最终求变的结果也尚不明晰,我却是该去咸阳一趟,去亲眼看看这次的大治之议,去看看秦廷求变之方向。”
“不然。”
“我心难安。”
“秦廷霸道强横,天下士子也不乏仁人之心,若是两者的观点相悖,秦廷必然会遭至天下士人抵触,而秦廷的大治不能推行,民心动摇之下,民众对秦廷的仇视只会愈发强烈。”
“这未尝不是秦廷在自取灭亡。”
范增起身。
眼中已燃起了熊熊斗志。
他要去咸阳。
他要去亲历这次的大治之议,去亲眼看看议的是什么,天下之士定下的又是何等治世之道,而秦廷最后施行的又是什么,只有亲眼见到这些,他才敢对秦廷的未来,做出最终的判断。
暮色时分。
太湖河畔一片寂寥。
范增望着血红的残阳,眼中闪过一抹坚决刚毅,踩着飘落的零散落叶,毅然决然的消失在了太湖河畔。
......
范阳县。
蒯通也收到了信息。
他看了几眼,便把竹片扔进了灶台,眼神很平静,但心绪却是有些难宁。
他为名家之士,自认辩才无双。
但他不喜秦。
非是厌恶秦政,而是厌恶同为名家出身的姚贾。
他跟姚贾师出同门,姚贾为师兄,才能远不及他,只是姚贾为人市侩,又精于算计,仕秦之后,借着口舌之利,很快便得到了始皇的重用,只是姚贾没有容人之量,身居高位之后,屡屡陷害于他,若非他足智,恐怕早就死于非命了。
他对重用姚贾的秦廷也有些不满。
他这些年一直东躲西藏,就是不想暴露于人前。
只是听闻咸阳将举行大治之议,心神不免有些浮动,但他又有些犹豫,去到咸阳,若是被姚贾发现,恐怕自己会很难脱身。
蒯通久久下不了决心。
枯坐良久,等扔进灶台的竹片已尽数成灰,蒯通的目光才坚定下来,他开口道:“让姚贾这等心思狭隘的人长久把持名家,实在是名家之耻。”
“咸阳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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