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孔鲋却是一愣,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一抹惊疑。
他迟疑道:“那事不是已经被始皇否决了吗?而且这话题若是说出,我儒家可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子襄双目微阖。
冷声道: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主意,便是让始皇立储君,然长公子现在远在泗水郡,短时都没有回来的迹象,我们若是上疏,只怕会直接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而且现在时机已过,贸然上疏,很容易引人猜忌。”
“到时才是真会惹祸上身。”
孔鲋担忧道:
“此事我觉得不妥。”
“当年王绾老丞相尚在位,尚且没有劝动始皇,而今我们式微,恐更难劝动始皇,而且始皇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他一旦打定主意,外界根本就劝说不动,也不可能变更。”
“这是真的在引火上身!”
“不行!”
孔鲋直接拒绝了。
他已经知道子襄是何主意了。
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知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儒家现在本就不想引人注目,若是再把这旧事重提,只怕会为儒家遭至祸端。
子襄面色冷静。
淡淡道:
“兄长,不用急着反对。”
“我既然敢提出来,自然有我的道理。”
“天下大道者二。”
“分别是霸道和王道。”
“而天下治式者同样为二,分别是诸侯制和郡县制。”
“当初大秦初立,刷新典则,创制朝仪,召集我们这些饱学之士共商图治之根本。”
“天下图治,何为根本?”
“治式!”
“当年我等诸博士的确力荐诸侯制,但当时其实是王绾老丞相在做主导,王绾老丞相虽也力荐诸侯制,但他的主张却是落在了《吕氏春秋》上,老丞相认为,谋国图治,当有所本,而秦国图治之本,在《吕氏春秋》。”
“老丞相此人虽跟我儒家交好,但其实并没偏向过我儒家。”
“不过,老丞相以往跟吕不韦关系不浅,当年吕不韦遭到清算,王绾却是幸免于难,但始皇对吕不韦的不满,一直都不曾遮掩,故老丞相提出以《吕氏春秋》为根本,其实注定是失败的。”
“而今再提,却是正好不过。”
“眼下地方混乱,北疆战事未歇,南疆百越时常越界袭杀,六国贵族暗中蛰伏,土地兼并愈演愈烈,这一切都可以归咎于治式!”
“封建诸侯为圣王正道,封建愈多,天下愈安。”
“这是天下自古的道理!”
闻言。
孔鲋心头微动。
但还是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当年朝议治式,可谓是规模空前,立国的朝臣竟皆入列,王绾、李斯、顿弱、尉缭、王翦、蒙武等都各陈己见,最后才裁定推行郡县制。”
“始皇因此还下发过诏令。”
“若是再挑起争端,这可是在抗令!”
“若是让法家抓住机会,恐会在朝堂上大加指责,甚至可能会直接落井下石,到时,我儒家岂不越发式微?”
“这如何能行?”
子襄冷笑道:
“兄长,你太高看儒家了。”
“我儒家本就越来越式微,若是私学不能继续开展,儒家早晚有一日会被法家吞噬殆尽,早一日,晚一日,都是等死之道,这又有何区别?”
“朝堂何时把我儒家放在眼里过?”
“以前没有。”
“现在没有。”
“以后恐怕也不会有。”
“我儒家在朝堂上,受到的斥责还少吗?就算被朝堂众人嘲笑讥讽,又算得了什么?但只要这个话题一挑起,始皇定会召开大议,到时朝臣又要费心神在‘治式’上了。”
“华寄自然也不会例外!”
“如今我儒家的希望已不在朝堂。”
“而是在朝野外!”
“大丈夫能屈能伸,在朝堂上受点委屈算的了什么?相比道统消亡,我更宁愿在朝堂上受辱,因为这能为我们拖延到足够多的时间,我们儒家现在欠缺的就是时间。”
“挑起这次事端就是故意而为!”
“我儒家就是要引起众人讨伐,就是要让朝臣对我们同仇敌忾,唯有如此,我们拖延华寄的事,才不会为人察觉,甚至这些人根本就意识不到我们的真正想法。”
“他们只会认为我们在狗急跳墙,在哗众取宠,只会认为儒家式微,想趁此重回世人视野,以避免被温水煮青蛙一般消亡。”
“诸侯制没有实行的可能!”
“从立国之初那场大议结束,我便已经知晓了。”
“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