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懒得说!”嬴政见扶苏还不明白,顿时拍案怒喝了一声,扶苏吓得脸色苍白,额头已是大汗淋漓,直接长跪在地。
“下去!”
扶苏叩首,只能转身离开。
去到殿外,扶苏一脸痛苦,这是父皇第一次这么耐心说话,却几乎没有涉及焚书的任何事,以父皇的秉性,若是做了决定,恐都不会轻易改变,但扶苏依旧有些不甘。
思来想去。
还是想去跟丞相李斯说说。
毕竟。
李斯是在大政方略上,最能于父皇沟通的重臣。
想到父皇曾经指责过自己没有洞察之能,没有权谋意识,连最简单的君臣之道也弄不明白,因而没敢明说来意,只是以查询泗水郡民户数量为由来探视李丞相。
进入丞相府政事堂。
见到扶苏,李斯起身道:“见过长公子。”
扶苏连忙一拱手:“我从泗水郡回来,却是对泗水郡以往的民户数量有所疑虑,还望没有打扰政事。”
“并无打扰。”李斯道:“长公子请入座。”
李斯面带温色,转身高声吩咐上热汤,待隶臣将热汤端上来后,脸上笑容一收,沉声道:“长公子是为焚书而来的吧?”
扶苏拱手道:“我很少处理政事,国事不明,尚请丞相解惑。”
“扶苏之惑,何以焚天下史书,又何以禁民间藏书?而今不少儒生因此入狱,等政令下到地方,定会引起地方动荡不安,此举何以能安天下?”
“儒家却与秦相悖,将其驱离咸阳即可,何以做事如此之绝?”
“扶苏不解。”
扶苏语气激昂庄重,又带着几分愤然。
“长公子此问,老夫不好一口作答。”李斯委婉的开口了,脸上带着几分沉重,随即道:“焚书之纠葛,并不在于书,而在于复辟势力,此次针对的也非是儒家,而是以古非今的思潮。”
“而今复辟势力暗中媾和,借着议论之便,大肆攻击新政,若是朝廷不维护新政,恐有朝一日,真会引起大乱,朝廷此举,亦是无奈之举,若不以强大权力维护新政成果,天下必定会重陷反复。”
“若是不一视同仁,大秦新政何以自安?”
扶苏道:“儒家之藏书议政,大多源于其本身迂腐秉性,但罪不至诸子书籍,何须定要焚天下书籍?而且还要施行连坐,李丞相,你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吗?”
说着说着,扶苏又是一脸愤然。
李斯叹息一声,目光扫过扶苏,眼神分明有了不悦。
李斯沉声道:
“长公子之言,我不能认同。”
“外界皆言儒家迂腐,但老臣并不这么认为。”
“法家出于儒家,因而对儒家了解的更为深彻,儒家的迂腐,从来都是在吃饭、睡觉、待客、交友等诸端小事上,而在政道大事上,儒家从来没有迂腐过。”
“孔夫子杀少正卯,迂腐吗?”
“孟夫子毒骂墨子纵横家,迂腐吗?”
“孔鲋等人主张诸侯制,又真的迂腐吗?”
“孔门自问世以来,就跟六国贵族勾连,难道也能归于迂腐?”
“儒家推崇复辟,外界都认为其是贵族的鹰犬,但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儒家本来就是复辟学派,他们推崇的是让天下回到夏商周三代,若说儒家是天下贵族鹰犬,反倒是在故意混淆视听。”
“丞相未免危言耸听了。”扶苏面露不悦。
他自然听出了李斯的画外音,这分明是在指责自己迂腐。
扶苏冷笑道:
“丞相乃法家名士。”
“数百年来,儒家式微,时至今日,连个学派大家都没有,何以能呼风唤雨,搅乱天下?丞相莫非是囚于学派之见,欲灭儒家而后快乎?”
李斯脸色一沉。
“长公子此言甚矣。”
“我李斯的确不喜儒家,但还不至如此下作。”
“而且儒家何曾式微过?”
“儒家没有学派大家,实在谬也。”
“上次的士人盛会,入列其中的儒生便有七八人之多,这些人难道不能被称为名士?”
“再则。”
“我老师荀子就出身儒家。”
“而他是世间公认最后一位战国大家。”
“只不过儒家之士目光狭隘,容不得异己,故意将我老师荀子排挤在外,而今却说儒家没有学派大家,这岂非荒唐?”
“儒家从不缺大家!”
“而是容不下孔孟外的大家。”
“而这恰好也证明了儒家的保守复古。”
“是以,非是秦不容儒家,而是儒家不融于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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