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虽然各方面不如秦落衡,但他在朝堂的时间更久,而且投靠他的官员更多,这些官员深谙官场之道,不会轻易改换门庭的,他们为了扶苏,更为了自己,定然会逼着扶苏跟秦落衡争储君之位。”
“两公子相争必加剧秦廷内耗。”
“甚至于......”
“有时我等还需帮扶苏一把。”
“只要秦落衡久久不能被确立为储君,那大秦朝堂便会一直陷入内耗,秦廷不能凝成合力,对我等而言,那无疑是天下之好事,何乐而不为?”
闻言。
项梁抚须大笑道:“范兄所言极是。”
“范兄或有所不知,扶苏这几年在楚地推行新田政,若非我等氏族有意压着,恐怕地方早就沸反盈天了,原本我等只是想把扶苏糊弄过去,以免楚地遭到秦廷过多重视,进而让我项氏失去壮大之机,没曾想,最后竟是帮了自己。”
“哈哈。”
范增也笑道:
“或许这便是项氏的运道。”
“一啄一饮自有天数。”
“项氏无形间助力了扶苏,而你这侄儿又不书不语唯杀人,或者有些事早就已见了端倪,只是我们未能看破罢了。”
“现在只需继续蛰伏,静待天下之变。”
“无论是嬴政暴毙,亦或者储君之争越发激烈,亦或者秦廷开始对六地官员动手,这都将是我们发展壮大的机会。”
“甚至......”
“在我看来,六国贵族有些多了。”
“靠秦廷之手,枝剪一些也是件好事,毕竟人一多,心思就杂,心思一杂,就很容易被各个击破,甚至会成为累赘负担,少一些人,也能更加的凝聚战力,也才能最终在秦决策出错时,给大秦造成致命一击,以致大秦崩亡!”
听到范增的话,项梁目光微动。
这些话甚的他心。
他也觉得六国贵族有些多了。
尤其是楚国贵族。
这一年多下来,随着景氏、屈氏等老氏族逃回楚地,他们复辟的声势不仅没有壮大,反而在内耗中不断减弱,这让项梁心中极为不满,但景氏、屈氏在楚地经营了数百年,远非他们项氏能比,所以他们一直都只能去规避冲突。
但躲避始终不是办法。
而范增说的话却正合他意。
项籍同样眼前一亮。
开口道:
“范夫子说的太好了。”
“我也觉得六国贵族太多了,尤其是景氏、屈氏这些老氏族,回来后,根本就没有想过复辟楚国,反而一直在地方跟我们争抢田地,争夺资源,让我们项氏苦不堪言,若非叔父一直劝阻,我早就把这两氏族给铲平了,还会让他们骑到我项氏头上?”
闻言,项梁脸色微滞,他狠狠的瞪了项籍一眼,试探性的问道:“近来我项氏的确遇到了其中的问题,不知范兄可有解决之策?”
范增眼中闪过一抹傲色。
自得道:
“自然有。”
项梁双眼一亮。
激动道:
“还请范兄告知,我项梁感激不尽。”
范增看了看四周,项梁当即会意,笑道:“是我心急了,城外不远有一间寒舍,还请范兄屈尊前往。”
范增笑着扶了扶须道:“敢不从命?”
几人谈笑风生着出了城。
儒家行刑之事,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也不会放在心上。
......
另一边。
扶苏同样看到了这则告示。
当看到这则告示的内容时,扶苏脸色大见惊愕,甚至一时愣住没了话说,萧何此时正在扶苏身边,见到这则告示,眼中也露出一抹惊疑,他实是没有想到,秦落衡竟有如此胆魄,敢在儒家的发起地处决儒生,而且还要当众宣读儒生的罪责。
这可是将儒家彻底得罪死了。
更为甚者。
是在摧毁儒家根基。
他一直都很是高看秦落衡,但此时此刻,依旧为秦落衡的举止感到惊叹。
在沉默了大约顿饭时间,扶苏才回过神来,断然道:“不行,我需去一趟薛郡,儒生可杀,但不能羞辱,更不能在圣贤为学之地处决,这岂非是让我大秦自绝于读书人?”
“这如何能行?!”
萧何劝阻道:“公子莫要轻举妄动。”
扶苏道:
“这算什么轻举妄动?”
“我这都是为了大秦着想。”
“儒生犯法固然有罪,有罪自当依法惩治,但岂能这般羞辱?这岂非让世人笑我秦廷无度量之心?”
萧何道:“公子,处决儒生之事,朝廷早已做下决断,秦尚书令只是依陛下诏令行事,公子有何理由前去?而且陛下既将此事全权交予了秦尚书令处置,公子前去劝阻,便是在谏阻坑儒,这岂非是在蔑视法令?”
“秦尚书令前段时间,在鲁县遭袭杀,恐心中有所积怨,一旦做出决断,只怕是泰山难移,公子前去,岂非是在自讨没趣?公子且听下吏一,不要掺和儒家处决之事,此事跟公子无关。”
扶苏脸色一沉。
不悦道:
“儒家之事岂跟我无关?”
“我在咸阳时,一直视儒家为师长,而且我非是劝阻秦尚书令处决儒士,只是让其另择一处行刑地,这难道不可?”
见扶苏如此执拗,萧何不由叹息一声。
继续道:
“公子果真要去?便听下吏一句。”
“公子只以探访秦尚书令为由前去,而后再相机劝说,莫要直言是为了儒生,如此,或可有效,即或无效,亦可保公子无事。”
扶苏蹙眉道:
“保我无事?”
“我为国着想,还能出事不成?”
萧何道:
“所谓无事者,公子资望也!”
“公子为陛下长子,朝野瞩目,若与秦尚书令正面歧见,定会传至陛下耳中,到时或有损公子根基,以探访为由,却是能将此事化小,不至于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扶苏肃然凝思片刻,对萧何深深一躬。
说道:
“萧长吏照应之策,扶苏铭感于心。”
“然则,扶苏不会纳长吏此策,我扶苏向来坦坦荡荡,有一说一,我此行为的就是让秦尚书令修改行刑地点,岂能心意不坚?”
“此事就算父皇责怪,自我一人承担,岂能让你受到牵连。”
“你之才,屈居郡中已是大材小用,若是因我再受到影响,我扶苏岂非误了一位大才?这如何能行?”
“至于资望,至于根基,我大秦君臣素以公心事国,焉能因一时一事之歧见而有他?”
“我意已决,萧长吏不要再劝了。”
扶苏态度异常坚决。
见状。
萧何轻轻叹息一声,随即便沉默了。
而后萧何为扶苏饯行,临行时,更是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叮嘱了一句:“公子切莫太意气用事,慎之慎之。”
然扶苏已走远。
在扶苏赶往薛郡时,秦落衡也到了薛郡。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过问刑场情况,而是独自站在院中,目光却是遥遥望向了咸阳的方向,他已经得到了消息,薄姝跟赵檀都已成功生育。
一男一女。
薄姝所生是长子。
赵檀所生为长女。
这两个小孩的名字在出发前便已定下,男孩为秦未央,女孩为秦芷茹,其实当初不止起了这两个,也考虑过两个皆为小子,亦或者两个都是女孩的情况,只是目前儿女双全,倒也直接把名字各自定下了。
秦落衡长身而立,神色有些怅然。
他其实一直都想回咸阳,他的身体其实早已恢复,甚至,他也早就得知了薄姝和赵檀要生育的消息,但最终,思索很久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不回去。
他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
不仅他自己有些不适应,回去后面临的各种情况,也会加剧这种不适应,加上那时他身上有伤,回去后,难免不会被几女发现,到时不禁又会让几女担忧。
最终他选择了留下。
只是收到来自咸阳的书信时,心中难免有些惆怅,自己的孩子出生,他身为父亲却是不在身边,甚至是不敢回去,这实在有些伤人。
秦落衡轻叹道:
“万幸薄姝跟赵檀都无恙。”
“母子母女竟皆平安,若是其中出了差池,我恐真会后悔一生,只是短时我恐怕还是回不去,而等我最终回去时,只怕这两个小家伙根本认不出我。”
“唉......”
莫名的。
秦落衡神情很是感伤。
他又何尝不想回家团聚呢?
但实在不能。
因为鲁县遇袭之事,他的身份最终暴露了,甚至现在已世人皆知,只不过还没有经过始皇最终的确定罢了,但这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但没有被明确确定,他就一直会处于一个很尴尬的阶段,回咸阳只怕事如箩筐,稍有不慎,更为会自己遭来大量口舌。
他又岂愿把事端引到家人身上?
因而他只能暂留在外面,纵心中万般牵挂,也只能独化叹息。
就在秦落衡站在院中,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的子女会是何模样时,固小跑着来到了院中,躬身道:“尚书令,长公子来了。”
“长公子?”秦落衡眉头一蹙:“他来薛郡做什么?”
“不知。”固摇头道:“只怕是为了儒生。”
秦落衡眉头皱的更紧了。
内心里。
他并不想见扶苏。
因为两人现在身份很尴尬。
这次见面,很容易引起外界猜疑。
但纵然心中千般不愿,但扶苏毕竟为长公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见,只是若扶苏真为儒士求情,恐他也不得不跟争上几句了。
而这非他所愿。
秦落衡道:“我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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