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最近这两日,陈家那边十分热闹。
听到风声的村民不少,只是二房一家子都很忙,卢娇月又惯不出门,所以并不知道。
素来老实听娘话的陈铁根,也不知哪里受到刺激了,硬是闹着要和家里分家。
陈婆子自然老一套又使了出来,可惜这次对陈铁根一点都没用,这个素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男人,仿佛一夕之间就长出脊梁骨,硬是咬着要分家。
村里头都炸开锅了。
大溪村三代同堂四代同堂的人家不少,大家想过任何人要分家,就是没想到陈铁根会闹分家。
他不是素来很听那陈婆子的话吗?
怎么突然就像开了窍似的。
甭管村里头怎么议论,陈铁根都看起来很坚决的样子,陈婆子同样也是如此。
只是一个闹着一定要分,另一个闹着一定不能让分。
眼见怎么都没办法拗过自己娘,陈铁根请来了一个家门的叔伯们,还有里正。
早说了,村里人之所以瞧不起陈铁根,一个是因为他蠢,再来就是他没脊梁骨。
再没见过哪家的男人与他一样,事事都是娘做主。
虽说孝道为大,但老人过了底线,也是可以分辩一二的。
尤其他是家里老大,他爹死了,自然是他当家,可惜他立不住,反倒被亲弟弟压在头上。
陈老头虽然死了,但他的兄弟们还没死绝,不是没人想给陈铁根做主,可惜人家自己不愿意。
这么一来二去,就没人上前贴冷屁股了。
这次陈铁根去请几位叔伯来,也真是破了天荒,到底是自家的子侄后辈,再加上那老婆娘确实太过了,几个叔伯们早就想收拾她,只是碍于早就分了家,对方又是个妇道人家,才会按下这种心思。
所以陈铁根一去请,几个长辈们都来了。
陈婆子这人也就是典型的窝里横,她除了能在家里作威作福,在外面其实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
可能出于心虚,一见到死老头子的大哥和弟弟们都来了,她首先便怂了。
其实没人是天生不讲道理,只是见你性子软,愿意受欺压,自然乐得装糊涂使劲压榨。
当然,她也是不甘示弱的。
见大儿子请了这么多人来,她连动都未动,盘腿坐在炕上,垮着一张老脸。
陈家大伯一脚将脚边的凳子踢飞,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给我滚下来,来了这么多家长,哪有你个女人坐的地方。”
这不光是男尊女卑的潜在思想作祟,也是这陈婆子太不懂礼,即使再不甘愿,家里来了客人也要起来迎一迎。
可她倒好,非但不起来,反而高高上上盘腿坐在炕上,陈家大伯不发火才怪。
陈婆子被吓得不轻,见大伯子一张大黑脸,也不敢跳嚣,蔫蔫地自炕上下了来,趿着鞋子站在一旁。
陈家大伯请了里正去炕上坐下,两人坐下后,他的两个弟弟才在一旁也坐了下来。
“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你应该明白,我就不和你细说了。
现在我只问一句,老二家的,铁根要分家,你愿不愿意分这个家?”
陈婆子刚想说一句不,就见陈家大伯眼睛一瞪。
她不敢和陈大伯跳嚣,便选择去掐软柿子,她一声哭嚎,埋着头就往陈铁根身上撞去。
“你这个不孝子,就这么想跟老娘分家?
老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当年你不愿意吃饭,吃奶吃到五六岁,早知道你这么不孝顺,老娘把奶喂了野狗也不喂你……”
这说得都是什么话!陈大伯气得直拍炕桌,“老四家的,你在说什么?
再没见过你这种妇人,一点羞耻都没有!你再给我瞎胡叨叨,我就做主休你出陈家门!”
长兄为父,这句话可不是说假的。
虽然两家已经分了家,但陈老头死了,陈铁根立不住,若陈大伯真跟陈婆子较真起来,休她出陈家门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陈大伯要脸,大伯子做主休弟媳妇出门子,这事传出去,可是会招来笑话的。
除非必要,陈大伯不可能,也不会动这种心思。
说白了,这毕竟不是自家的事,且陈铁根这个当事人都没说话。
而陈大伯今天之所以会如此生气,也是因为陈婆子当着他和里正面丢丑,这不光是在丢陈婆子自己的丑,更是在当着外人的面打他的脸。
陈婆子当即被吓得再不敢吭声,披头散发地站在一旁,也不去厮打大儿子了。
她都是当奶奶的人,若真是被休了,简直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去将你家的地契和房契都拿出来!”
陈婆子想说什么,可看着陈大伯怒视她的目光,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去一旁柜子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个破木匣子。
“自己说说你家现在还有些什么吧,在场的人没一个瞎子,多余的心思就别动了。”
陈大伯警告道。
陈婆子神情怯怯地将家里的地和东西都说了一下,至于银子,她咬死了说家里没什么银子,陈大伯清楚这个弟媳妇,惯是个死要钱的,也没打算能将她手里的银子逼出来。
“家里的地一分为二,各家住的房子分给各家,农具家畜也这么分,铁根你没意见吧?”
“没、没。”
陈铁根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至于你娘……”
“我娘就跟老二过吧,我知道我娘舍不得老二。
不过娘你放心,以后该怎么孝敬,儿子还会孝敬你的,奉养的粮食我会及时送过来。”
陈铁根想起寡妇对他说的话,赶忙如此道。
陈婆子倒没什么意见,可是陈铜根说话了,“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咱村里谁不是老大给父母养老?”
小陈氏从后面拉了他一把,站出来道:“娘素来疼我和二哥,咱家给娘养老也是应该的。
大哥,你以后记得孝敬咱娘就好。”
陈铁根本就是个愚孝之人,这次闹分家并且不主动给陈婆子养老,也是因为听了寡妇的话。
心中早已是十分愧疚,听了弟媳妇的话,连忙局促道:“你们放心,以前我怎么孝敬娘的,以后还是怎么孝敬。”
小陈氏笑了笑,对男人使了个眼色,两口子不再说话。
这私底下的机锋,坐在炕上的几个人,自然看在眼底。
不过今日他们来本就是为分家之事,陈铁根毕竟是自家侄子,做长辈的不出面,有些不好看。
至于分家后,各人将自己日子过成什么样子,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陈家的几个男人都不说话,里正自然乐得做睁眼瞎。
若不是陈铁根求上门,说实话他还真不想管陈家的事。
有陈家长辈们以及里正做见证,这分家之事就此就算是定下了。
事罢,陈铁根回到自己屋里,激动地对寡妇道:“你的主意真有用,咱们这就算分家了。”
寡妇也十分激动,连连点头。
此事一解决,也算是解决了她的心头大事,接下来就该……
想到这里,她笑着推了陈铁根一把:“你还不赶快就告诉桂丫娘这个好消息。”
……
桂丫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爹总是背着她来找她娘的事,只是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却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而陈铁根闹得这么大,就是为了跟家里分家,给自己和女儿一个安稳的日子,刘翠兰也是感动在心。
陈铁根连着又提了两次,桂丫娘便同意了。
至于寡妇,这个人是两人这些日子极力避免的事情,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得不提起来了。
陈铁根说寡妇毕竟是自己娶进家门的,她孤苦无依,他也做不出将人赶走的事,不过寡妇说了,她只求一隅安身之地,她会退位让贤,刘翠兰当大,她做小。
刘翠兰本来心里还有些不舒服的,哪知寡妇找上门来。
一通哭诉,诉说自己没嫁过来之前的艰难,以及嫁过来之后如何被陈婆子以及二房欺压。
这一切都引起了刘翠兰的共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且到了这把年纪,刘翠兰也早已没有什么争风吃醋的心。
其实认真来讲,她之所以会答应陈铁根回去,倒不是因为对这个男人还有感情,而是为了自己三个女儿,她的女儿不可能会一辈子不嫁人,可若是嫁人,别人知道她家是这种情况,谁还敢娶她的女儿。
刘翠兰觉得自己是替女儿着想,却万万没想到大女儿一点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心。
桂丫的态度很坚决,刘翠兰倒也没有生气,而是苦口婆心与她讲着自己的顾忌。
可同样的,刘翠兰忽略了表面之下的暗流,但桂丫不是个傻的,她不信他爹突然这么大的转变,会没有别的心思。
母女两人你说不通我,我也说不通你,有史以来第一次爆发出争吵。
争吵之后,桂丫便跑来卢娇月家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桂丫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卢娇月犹豫了一下,道:“可若是你娘打定了主意,你恐怕反抗不了。”
桂丫正是担心这个,才会如此灰心丧气,她其实心里非常明白,她娘回去是铁定的,只不过是早晚。
卢娇月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也不要怪你娘,她的想法和咱们不一样,她觉得自己是为了你和桃丫小丫着想,这种做法在你看来是不能接受,但你也不能抹除掉她这份心。
就是你爹那边……”说道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
桂丫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呢,若是她娘一门心思为了她爹,她倒还能决绝地和她娘闹,就是因为她不是,她觉得自己在替三个女儿铺一条未来会通畅一些的路。
她明明知道两女共侍一夫会招人笑话,可她为了自己女儿,她愿意忍下这种委屈。
这种人让人可怜又让人恨,可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因为追根究底她的本心是好的,只可惜用错了方法。
想着小时候她奶克扣她和桃丫的饭食,她娘明明也吃不饱肚子,却总是将分给自己的干粮藏起来,偷偷塞给她们。
想着她娘明明生性懦弱没有主见,却为了她做出那般决绝之事。
和离出户,许多生性胆大的妇人都不敢想,可向来懦弱的她却是做了。
又想着被赶出来后,一家人饥寒交迫,她娘硬舔着脸求上舅舅家的门,却连门都没能进去。
寒风中,她娘抹掉冻成冰渣的眼泪,对她和两个妹妹道,说不管怎样,哪怕去偷去抢,她都不会让她们挨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