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画卷(2 / 2)

石头村传 洪十月 0 字 2022-05-14

五祖:“原来你指的是这一点。”

卢供奉:“这该叫什么名字呢?”

“五祖血脉图。”张别驾解释道.“先祖达摩从天竺乘船而来,一苇渡江,九年面壁,经多少曲折才让世人信服;二祖慧可断臂,血染红雪,惊天地而泣鬼神;三祖僧璨.萧然静坐,隐遁山野;四祖道信,昼夜常坐不卧,六十余年胁不至席,双峰传法;五祖您七岁随道信出家,几十年来,风风雨雨,大开东山法门。从初祖到师祖您,人人走过的都是坎坷人生路。个个俱是潜心苦修、磨砺夙性的楷模。”

卢供奉表示赞同:“是呀,您们禅宗的代代相传,并非易事。将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作为禅宗的嫡传世系谱,画成图像,留于壁上。通俗易懂,以此来纪念前者,启示后人,确实是件大好事呀!”

五祖想了想,点头道:“两位讲得在理,提议也很好。就依你们的话去办吧。你俩商量一下,先定下一个初稿.再与老衲研究研究。”

张别驾与卢供奉异口同声地:“好。”

五祖问道:“你们估计,拿出初稿大概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张别驾琢磨后,答道:“一个月吧。”

卢供奉附同着:“我看也差不多了。”

五祖:“好。老衲就等着你们开笔作画。”

送走张别驾和卢供奉,回到方丈室之后,五祖感到格外气喘,知道自己心力逐渐枯竭了,于是,毅然决定在所有门徒之中来一次考试,看看谁人能最透彻地领悟佛理禅机。

翌日,五祖把全寺院的大小和尚与居士俗人都召集到大殿前的草坪上。

五祖穿着一件金红的袈裟,上面绣着描花金线,左手捧着一个金光灿灿的僧钵。

这袈裟金钵是初祖达摩从天竺带来,又经历代佛祖相传下来的。

这宝物,正如皇帝拥有那方至高无上的镇国玉玺一样,作为佛宗最高权力的象征。

站在前边的神秀看到这两件圣物,不禁怦然心动:自己到东禅寺这么多年,五祖从来没有如此隆重地在众僧面前穿过那件袈裟,看来五祖已经老迈年高,自感离圆寂升天之期不远了。如若这些宝物他日落在自己手中,自己便会跃升为禅林的第六代宗师。

就在神秀想入非非之时,五祖面色严肃,语气庄重地开言了:“世事沧桑,日月轮回,我现在已到了油枯灯灭之时了,我想把禅法秘诀传授给你们,以延续禅宗的法脉。凡是我们东禅寺的人,无论他已经出家为僧,还是尚未剃度的杂工俗人;不论他在寺中的地位高低,都可以把自己修行多年领悟的心境,用禅的偈句写出来。如果谁的偈语最能表达出佛的本性,最符合禅的精义,所至境界最高,我就把禅法秘诀和禅宗历代相传圣物——袈裟衣钵传授给他。也就是说,以后,那个人将是我们禅宗的第六代宗师。”

五祖的这番话,确实令东禅寺内的所有和尚与俗人都兴奋不已。多少个风吹老树、雪打寒窗的冬夜,多少个酷暑迫人、炎热难熬的夏日,面对着红鱼青磬,面对着青灯黄卷,面对着辛苦的劳作,各人都励志向上,苦心潜修,为的是能得成大器,修成正果。如今,机会来了,怎不令他们不兴奋不已呢?

在殿堂、在禅房、在僧舍、在磨房、在菜地、在菩提树下……在东禅寺的每一个角落,大小和尚各自有自己的想法:有的觉得自己的文才低,怎样写也比不上“上座”大师兄神秀,想到此,也就懒得去动脑筋再想了;有的却在翻卷掀书,冥思苦想,搜索枯肠也不成一字;有的稍有文才的人,为自己想不出洞悉禅机的偈语而苦恼。

而神秀,本来已是五祖的“上座”大师兄,经常代师执行职务,悟性很高,他知道这是自己人生的最关键的时刻。但他也自有苦恼之处,因为他作了几首偈语,总觉得不甚理想而忐忑不安。

月夜,焦躁不安的神秀在床上无法安睡,望着窗外高悬的月亮也是那么的苍白,他再也睡不下去了,起床开了门,独自一人走出僧房,双手向上做了几个来回的伸屈动作,再沿着双峰山的石磴往上走,一边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一边在搜索枯肠。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半山的白莲池。白莲花正在绽开,夜风送来阵阵的清香。

神秀感到双腿有点疲累,躺在白莲池旁的那棵高大菩提树下,双手枕在脑袋后边,仰望着茫茫夜空。

夜空,墨蓝墨蓝的,皓月高悬,风停了,苍穹上没有一丝浮走的云块。

“啊,多么美好的月夜,多么美好的天空!这洁净如洗的夜空像什么呢?”神秀沉吟自语,思维的触角放开,在搜猎着。

忽然,灵犀所至,令他猛然醒悟:“啊,一尘不染,有如朗朗的明镜!我们禅的境界也该达到这个臻境!”神秀觉得,思维里的云翳逐渐被拂拭而去,显露出的是一片空明。猛地,灵感喷涌,高兴得一拍大腿,终于想到一偈语,快步如飞地奔回寺里,径直来到南廊方丈室前,将食指屈曲,刚想敲五祖方丈室的门,却又凝定住了:五祖的城府深不可测,究竟他最为钟爱的偈语是什么样子的呢?目前尚未有一条参照偈语。自己作出的这条偈语虽然自我感觉很完美,但这毕竟是自己个人的意愿。怕的是,一旦呈了上去,五祖不大满意,那时已是侮之晚矣。

这偈的轻与重,关系到自己毕生的前途。如果太过鲁莽,可能只会适得其反。想到这里,神秀又返身折回自已下榻的僧房里去,连夜将偈语记了下来。

这偈语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该在什么时候面呈五祖呢?

犹豫傍惶的心境一直在折磨着神秀。猛地,一种冲动似魔鬼般驱使他快步奔向南廊,欲向五祖直抒胸臆。但到了五祖方丈室门口,却又戛然而止。那道深红色的门犹如将他与五祖隔开为两个心境,两个世界。

神秀暗自叹了口气,又颓丧地悄然离开。

如此下去,神秀在南廊五祖方丈室前优柔寡断地徘徊,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足足四日四夜,合计起来,竞有十三次之多,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敲方丈室的门,向五祖直诉心曲。

直到第五天的深夜,平日喜欢鸣叫的蟋蟀也停止了呜叫。守更寺僧的梆子敲过四更,神秀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一阵心血来潮,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一拍大腿:“好主意!”神秀鬼使神差一般走到案桌前,在凤池端砚研磨好墨,将宣城笔连同端砚一起用布包裹着,悄悄地来到五祖方丈室前南廊的粉壁上,环顾一番,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举笔挥毫,一气呵成,写下了这首偈语: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偈语的墨迹尚未干,神秀就连忙收拾好笔砚,如夜猫般快步离去,偷偷地返回自己下榻的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