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窗口期(监察使篇)(1 / 2)

 “这就是铁锈街道了吧……”

“黑狐”萨诺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被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木质栅栏所围困的好似堡垒一般的街区,联系到铁锈街道在祖安的传闻,确认自己终于来对了地方。

为了对付帮派不断往外延伸的触角,在罗素的带领之下,铁锈街区只能以这样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最大限度的放弃与外界交流的渠道, 来换取铁锈帮的独立地位。

就像一只蜷缩在最角落里的刺猬,让全身长满尖刺,长满青苔。

被人遗忘,让人无从下嘴,这是罗素在当时帮派势大的形势之下,不得已的做法。

站在街口一直向内望去,这里没有萨诺见到的祖安繁荣区域那般的川流不息与繁华,黑暗、空旷像是无人荒地。

过堂风吹过这条街巷,内部都能听到像是鬼魅一般的“呜咽”声, 这里绝非善地,本能的排斥着任何妄图进入这里的存在。

萨诺紧了紧自己的背包,神色坚定。

他现在已经不叫“黑狐”了,自从养父戈弗雷被那位愤怒的祖安代表在G审大会上被强杀,自从祖安光复政府的成立,他早就从那个高高在上的夜狼帮少主,变成了现在的无业游民。

一时间,萨诺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空荡了起来,因为他的背景,注定现如今的祖安,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

那他又能去哪里呢?皮城吗?

离了祖安的祖安人,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一般再也没有归期了。

至于让他轮到到这个境地的祖安光复政府,以及身后的首领林恩。

感激他没有杀了自己?谈不上,毕竟双方之间前不久还是仇人,林恩本人还是他养父死去的背后推手。

那憎恨?

萨诺的心里没有憎恨,早在父亲一意孤行的只看到了林恩的财富,却没有看到他辖区内井然有序的秩序,蒸蒸日上的发展情形的时候, 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最后会败亡的后果。

正当萨诺像个孤魂野鬼的游荡在祖安大街上的时候,赛维卡找上门来。

萨诺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下午六点。

他透过某家祖安特色餐馆的门框,见到里面热腾腾菜肴升腾而起的热气的时候,口腔里不自觉的分泌出唾沫,连带着肚子也咕咕直叫起来。

餐馆内的顾客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相互之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萨诺看在眼里,摸着兜里仅剩的几枚金币,艰难的转过头去。

若是放在以前,别所是进去吃饭了,他非得让自己的手下将餐馆内的所有其他顾客统统赶走,让自己一个人好好享受不可。

只是现在,从来没有因为金钱考虑,也不习惯带钱在身上的萨诺,终于尝到了那种生活的重压。

手头的这些钱,一定要省着花,至少要坚持到,他找到工作之前。

萨诺并非没有朋友, 那些是他养父戈弗雷曾经帮助过的人, 萨诺要喊一声叔叔的人,每次萨诺上门,他都热烈欢迎,把他当做亲儿子看待。

当他走投无路,最后找上门去,换来的却是大门紧闭,曾经的叔叔现在看他像是个瘟神,不想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萨诺愤怒的拍打着房门,却没有任何动静,只能在左邻右舍奇怪的目光与指指点点当中,屈辱的离开。

没有朋友,也没有钱,萨诺只能选择典当自己脖子上那条珍贵的兽齿项链。

萨诺依旧还记得,那天他饥肠辘辘,脸上带着尴尬、窘迫的样子进入那家典当行的时候,那长得像是肥鲶鱼一般的店老板只是眼睛一撇,就敏锐的抓到了他急需用钱的心理。

在装作对他脖子上兽齿项链不屑一顾的不识货表现之后,更是放出“爱当当,不当滚,你看看附近还有哪家典当行”的尖锐挤兑之后。

萨诺摸着自己的肚子,咽着满腔的怒火,终于接受了店老板给出的低价。

而这,还只是萨诺脱离养尊处优生活之后,面临社会毒打、人情冷暖一个微不足道的方面。

欺骗、抢夺、偷窃。

萨诺有一次,甚至不得不求助那些本来应该是自己仇人的,那些属于祖安光复政府,现在叫做祖安执法局的,林恩所属的势力。

他们非常热情的接待了萨诺,在了解到他面临的情况之后,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帮他拿回被夺走的金钱。

那执法局里的一杯热茶,甚至让流落街头许久的萨诺,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温暖。

也仅仅只是一个下午的功夫,萨诺被偷走的钱就被顺利的拿了回来,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偷,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垂着头,祈求着他原谅的时候,萨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爽感,与此同时,一种莫大的悲凉也涌上了萨诺的心头。

在此时此刻,当你彻底失势的时候,帮助你的不是你过去的朋友,而是你最大的仇人。

萨诺是真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失态的炎凉,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曾经在夜狼帮的庇护下,所面临的那些他以为的挫折,是多么的可笑。

还有什么能比,这些贫苦祖安民众的生活,更令人难过的呢?

萨诺发出了由衷的一声长叹。

却也足够幸运的是,萨诺本身有着一个聪明的脑子。

从那以后,他很快适应了如今的,身为萨诺,而并非黑狐的身份,坚强的寻找着未来的出路。

只是,目前的祖安,对他一没身份,二没关系的人,并不是很能接纳。

“林恩的政策是有问题的,我只是一个个体,但无数曾经依附于我父亲他们的,那些分布在祖安各个地方的帮派分子,却是一个数不清的数字。

这些人在现有的条件下,无法被祖安社会接纳,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萨诺在又一次找寻工作失败之后,站在街边愤懑的想着,可随后,他也失落的释然了。

愤懑有什么用呢?就凭他,现在还想见到如日中天的林恩吗?

街边的祖安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勾的人的喉咙都上升了几分,正当萨诺决定转头离去之际,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赛维卡,林恩手下的头号大将。

或者,现在应该叫她,祖安宣传部部长。

但她来干什么?萨诺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可联想到现在自己干瘪的腰包,他一下腰杆突然就硬了起来。

他吗的,老子现在要钱没有,烂命一条的,我谁都不怕!

“赛维卡部长,你找我有事吗?”萨诺微微的弯着腰,谦卑的说着。

显然,萨诺的身体可比他的大脑要诚实的多。

赛维卡上下打量着如今的萨诺,原本那身皮城限量款的衣服,早已被典当,换成了如今的“祖安衣物再加工股份有限公司”所生产的,适应于整个祖安的大路货色。

右手时刻摆在自己干瘪的裤兜附近,显然已经认识到了目前祖安那些猖獗的小偷的厉害。

虽然穿着打扮之间,说不上多么精神,但依旧保持着一个相对干净的状态,以让自己在寻求工作的过程中,尽量的不要失分。

眼前的萨诺,身上早已被生活抹平了棱角,身上的少爷气质荡然无存。

赛维卡微微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股笑容之间,竟然带上了些许林恩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笑容,萨诺心中一动,心底竟然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几分畏惧。

“走吧,请你吃个饭。”赛维卡招招手,大大方方示意萨诺跟自己进去。

“不了,赛维卡部长,我不饿。”萨诺异常有骨气的拒绝了赛维卡的邀请,可随后……

“咕~”

赛维卡勾起嘴角,看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绯色的萨诺,打趣的说道:“看来你的肚子不如你的嘴有骨气。”

看着举手投足之间,酷似那个将自己的一切剥夺,让自己一无所有的男人的赛维卡,萨诺微微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心道:

“不就是吃个饭吗!反正老子烂命一条,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

吃就吃,老子不光要吃,还要狠狠的吃,要把你给吃穷了!”

“赛维卡部长,能换成黄金酒店吗?这里我吃不太习惯。”萨诺高高的仰着自己的下巴,愤懑的说道。

就当是吃最后一顿了,这不得挑个好的?

以赛维卡目前的身份,别说黄金酒店了,带他去皮城最好的酒店吃一顿都没有问题。

但,赛维卡的反应,却注定要让萨诺失望了。

“爱吃吃,不吃滚。”

赛维卡从鼻孔里嗤出一股气,瞳孔微微上挑,用自己的眼白斜视了萨诺一眼,头也不回的往面前的路边小馆里走了进去。

什么时候了?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少爷呢?在我面前拿乔?我是你爹我要惯着你?笑话!

林恩老大平日里都不去什么黄金酒店吃饭,就自己一个人炒点家常小菜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吃黄金酒店?

爱吃吃,不吃滚!祖安这么大,也不缺你这么一个人。

萨诺看着这个半是随性又半是强硬的女人,咬了咬牙,还是老实的跟在赛维卡背后,在身旁人奇奇怪怪的目光中,走进了馆子里。

他现在是失势了,但他可不傻!

赛维卡目前作为整个祖安光复政府的宣传部部长,位高权重、日理万机,这样的人今天特地来找他,说明林恩那边一直都没有真的放他走,而是一直在背后监视着他。

今天找上门来,一定是有事情要交给他办。

这是机会!是萨诺这段日子在整个祖安寻找工作机会的时候,根本就不敢奢望的机会!

他是黑狐,他有自己的脑子,他有自己的学识。

他在目前的祖安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有用!

如果不想还像这段日子一样,跟个无业游民的在祖安游荡,在祖安碰壁,过着有上顿没下顿,一顿饱一顿饥的苦日子,他就必须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牢牢的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

哪怕,是林恩。

“那男的怎么跟在一个女的背后?”

“小白脸吧这是?哈哈哈,长见识了。”

听到两边的流言,萨诺脸色一白,头垂的更低了,快步走了进去。

“老板,开个包房。”

赛维卡倒是一脸平静,她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

如果今天萨诺没有跟上来,她就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吃一顿,这家街边小馆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好嘞,客人,请往这边走。”

店老板乐乐呵呵的给赛维卡指着路,至于后面跟着的萨诺,以及能够牵扯出来的八卦,他全然不感兴趣。

关他屁事,给钱就是大爷,能订包房,今天又能卖出去几个大菜了。

“我去给您倒茶过来,桌子上有菜单,您点完了叫我一声就行。”老板站在门口为赛维卡拉开了房门,恭敬的说了一声,快步走开。

赛维卡走进这间包厢内,下意识的把门往身后一带,就在这扇房门要被关上的瞬间,一只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按住了门扉。

萨诺长舒了一口气,赛维卡刚刚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原本他还因为面子的缘故,吊在了后面一个比较远的距离,可当他看到赛维卡关门的刹那,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体面。

那关上的不仅是包房的门,还是他萨诺的前途之门,他敢保证,只要这扇门彻底的关上了,就算他时候推开,也会被赛维卡无情的赶走。

三步并作两步,赛诺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都爆发到了一个极限,这才在最后那微不足道的一刹那间,终于按上了房门。

“哈!哈!”萨诺脸色通红,低着脖颈,劫后余生的喘息着。

没喘两声,萨诺就把胸口升上来的那股气压了下去,抬起头,请示般的看了赛维卡一眼。

既然赶上了,赶上了一点也是赶上。

赛维卡微眯双眼,微微点头:“进来吧。”

萨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他刚想跳脱的如坐,可走了两步,又强行支配着自己的身体规矩了下来,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慢慢的挪到了与赛维卡相对的那边座位上,轻轻的放下了半个屁股。

赛维卡也被萨诺这样的小心翼翼逗笑了,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却又慢慢的放下。

看来萨诺真的是被生活教育的不轻啊,虽然已经从手下的报告中,对他目前的处境有了一个最基本的了解。

但看到他如此谨小慎微的面对着自己,艰难的想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的时候,还是让她一阵感叹。

店老板乐呵呵的端着茶水走进了房间,放到了桌面上:

“两位客人,点好菜了吗?”

“你先出去吧,我们点好菜了,会叫你的。”赛维卡朝着店老板微笑着点点头。

“好嘞,好嘞,您随时叫我。”

店老板知道这两个客人先要谈事,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顺带给这对奇怪的男女,关上了房门。

房门被关上之后,包厢内瞬间陷入了一个寂静的尴尬当中。

谁也不愿意想开口,倒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尴尬愈发的浓重,唯有餐桌上,那从水壶中不断氤氲升腾的白雾,彰显着动态。

看着这团熟悉的白雾,赛维卡的眼神一阵飘忽,她似乎又想起了当年林恩老大第一次把自己“请”到家中的场面。

只是当时,一主一客,主人是林恩,客人是她赛维卡。

而现在,主人变成了她赛维卡,客人却变成了面前的黑狐萨诺。

不知道当时林恩老大,在这样的境遇之下,是怎样的心情。

赛维卡心中一动,倒是生气了几分模仿的念头。

她从座位上轻轻起身,却只是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引得对面的萨诺如临大敌般的,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窜了起来。

萨诺紧张的望着眼前的赛维卡,面色纠结万分,他不想放着机会在自己的面前溜走,也不想卑躬屈膝的跪在赛维卡面前,祈求她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

父亲戈弗雷的死亡,虽然是咎由自取,但眼前的赛维卡在这中间,肯定是出了力的。

他不会选择报仇,因为林恩能给祖安带来光明的未来,但他也不想认贼作父。

前途,尊严;尊严,前途。

萨诺的心中天人交战,这的确很难抉择。

忽的,在萨诺突然发现,自己的膝盖正微微的向下弯曲着,以一种非常小非常小的弧度。

但这种弯曲,的的确确是在发生。

“不要……我真的要……”

赛维卡自然不知道眼前萨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不关心。

她只是随性的拿起那个茶壶,先是给萨诺的杯子里冲了一杯。

热腾腾的茶水顺着壶嘴顺流而下,好像一道晶莹的瀑布一般,它顺着杯壁滑入杯子的底部,又在方寸之间激荡回旋,扬起一点潋滟。

萨诺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赛维卡,对她此刻的行为颇有不解。

但赛维卡没有义务要回答他的疑问,她依法炮制给自己冲了一杯,望着那晶莹剔透的茶汤,赛维卡微微一笑,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在这场激烈的,不见声色的交锋当中,终归是萨诺露出了破绽。

“赛维卡部长,您……”

赛维卡没有回答萨诺此刻的疑问,只是随着杯子里热气的上升,一层迷蒙的雾气化作障壁,隔在了赛维卡的面前。

这水雾也没有当时林恩老大那么浓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赛维卡有些疑惑。

听到萨诺的开口,赛维卡抬起眼眸,却发现他还没有重新做下去。

双腿微微的抖动着,却肉眼可见,脸上带着些微的惶恐,原本眼底的最后一点傲气,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赛维卡微挣双眼,捕捉着空气中,萨诺那种微妙的情绪,心底一叹。

不愧是林恩老大,我仅仅只是学了三分相似,就已经将眼前这条傲气的黑狐,彻底的压服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萨维卡也再没有了装模作样的心思,顺手拿起桌上的菜单,赛维卡抬起左手手指,在一个个菜名上捋了过去:

“萨诺,今天我来找你,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我相信你也清楚。

如果你选择加入我们,我们可以暂时吸纳你成为我们组织的外围成员。

具体工作是,我们会安排你深入到祖安某个偏僻地区,跟那里的居民同吃同住,并辅助当地管理者,帮助他们开发当地,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让那里变得富裕起来。

如果你干得不错,我们可以特别批准你转正。

对于你这样的罪人之子,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外围成员”、“偏僻地区”、“特别批准”、“罪人之子”。

这四个词语,无论哪个掏出来,都足以让心高气傲的萨诺大发雷霆了,现在更是一起被抛出来,萨诺只感觉自己被耍了。

他之所以选择抛弃尊严,加入林恩那边,就是希望能够在富裕繁荣的地方,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干出一番事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可现在呢?

不光进去之后只是个外围成员不谈,还要去那种经济特别发达的偏僻地区,同吃同住不说,干的好了才能转正?

开什么国际玩笑!

萨诺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他抬起自己那张因气愤而变得有些发白的面孔,虽然畏惧,却也愤然开口:

“萨维卡部长,我知道,你们的人应该监视我挺久了,之所以到现在才来找我,就是希望我能够在残酷的现实中,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才能帮你们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