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难逃负义儿
段剑青假献殷勤,服侍他喝了水,问道:“好了点吧?还要什么?”
孟华嘶声说道:“好了点儿,但是没气没力。我想吃点东西,对,你就烤两个山芋给我吃吧。”
段剑青道:“我听那妖人说过,受了雷神掌之伤,早午晚都会发作一次的,一次比一次紧要。你现在不是肚饿,恐怕是开始发作了。”
孟华道:“啊,每日要受苦三次,那怎么办?我看还是不如死了的好!”
段剑青忙道:“千万不可自寻短见,忍耐点儿,只要你有两页玄功要诀给我,我就可以拿去和他交换解药了。”
孟华说道:“玄功要诀,我可并没带在身上。”
段剑青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背给我听,我写出来给他。”
孟华说道:“好的。唉,热死我了!”说话之时,浑身发抖,双颊火红,黄豆般的汗珠一颗颗从额角滴下。
段剑青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要是我现在就给他可以减轻痛苦的所谓解药,只怕会露出破绽。师父说过,这小子最少还可以挨几天的,想必不会这样快就完蛋吧?”于是说道:“孟兄,那你躺一会再说吧。不要紧的,你现在不过是第一天的第一次发作,过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停止的。”
孟华假作呻吟,心里暗暗好笑:“拖得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幸亏他没有真个拿出解药,否则我倒不知如何应付了。”原来他浑身发热这倒不假,雷神掌之毒开始发作也是不假。但所感受的痛苦却是远远不如段剑青想象之甚。趁这半个时辰的空暇,他又在闭目凝神,默运玄功,凝聚真气了。运功之际,不时发出一两声呻吟,骗取段剑青相信。
段剑青衣袋里早已藏有欧阳冲给他的那种混合有酥骨散的“解药”,但他说过解药尚未讨来,只好坐在一旁,等候孟华挨过这半个时辰了。
孟华默运玄功,出了一身大汗,脸色渐渐恢复如常。段剑青笑道:“如何,我说的不错吧。这次发作过后,就可以挨到中午了。”
孟华说道:“如今我可真是觉得肚子饿了。麻烦你还是给我烤两个山芋吧。”
段剑青心想他已经一天有多没吃过东西;恐怕也是真的饿了,于是就像听话的孩子似的,乖乖给他去烤山芋。
孟华吃饱肚子,精神又好许多,一点一滴凝聚起来的真气,已是足以令他能够站起来了。不过他当然不会就站起来,他还是躺在床上,装作仅仅能够稍微动弹而已。
但半个时辰已经过去,虽然他要加以掩饰,不让段剑青看出他的“实力”,但也不能作得太过分,那样反而会给段剑青看出破绽的。既然无可再拖,也就只好把“玄功要诀”背给段剑青听了。
“遇文王,谈礼乐,遇桀纣,动刀兵。”孟华暗自想道:“这些是碧漪和我说过的话。她是怕我太过老实,才用这两句老话提醒我的。我当然不能把玄功要诀真的给他,他骗了我,我又何尝不可骗他?”
主意打定,于是他把“玄功要诀”擅自增删,甚或加以窜改,弄了一套假的口诀背给段剑青听。
他生平从未作伪,弄这一套假的口诀真是极不容易,说了上一句,往往要想许久才作出再经思索方始想得起来的样子,加以“改正”。
好在他是毒伤刚刚发作过后,段剑青只道他是神智尚未十分清楚,反而觉得这是应有的现象,并不起疑。
才不过抄满两页,不知不觉已是中午时分了。到了毒伤应该发作的时间,孟华只感寒热交作,比上次似乎稍微厉害一些,他乘机大发呻吟,装出极为难过的模样,“玄功要诀”当然是不能再念下去了。
段剑青道:“你再忍些时,我马上替你去求解药。”
孟华道:“那、那妖人……”断断续续,一句话也是说不完全。
段剑青道:“那妖人不是住在这里的,不过也不太远,他是住在后山。待会儿我就去找他了。”
他起初说是“马上”,跟着是说“待会儿”,结果却是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方始动身。
在这半个时辰之中。他把已经抄下来的“玄功要诀”再抄一份,抄完之后,笑着道:“孟兄,你可以放心,我当然不会把真本给他的!”原来他自己也弄了一套假的口诀,却不知孟华给他的亦非真本。不过他的作伪本领要比孟华高明许多,用不着像孟华那样费神思索,不到半个时辰,已是篡改妥善,把假中假的“玄功要诀”弄出来了。
孟华目送他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担心。
好笑的是他以假作真,却还沾沾自喜,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瓜。担心的是,他拿了所谓“解药”回来,如何应付才好?
受了雷神掌之伤后,本来是每日发作三次的,第二次发作,时间会比第一次加倍延长。是以段剑青临走之时,叫他忍受一个时辰,就是估计他最少要受一个时辰的折磨。
但段剑青的估计却是错了。
孟华以张丹枫所传的内功心法,凝聚真气,运功御毒,不过半个时辰多一点,这次发作便已退潮,精神且还好了一些。段剑青在重抄那“玄功要诀”之时,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即是在段剑青出去不久,他已经挨过了痛苦的煎熬。没人在旁监视,更便于他做凝聚真气的吐纳功夫了。
不过,他虽然可以动弹,气力却还是使不出来。雷神掌之伤非同小可,他一点一滴的凝聚真气,或许可以支持到十天开外,不至死亡,但没有解药,莫说此时他决计不是段剑青的对手,即使再过十天,他也是敌不过段剑青的。
他知道段剑青最多两个时辰就要回来,怎么办呢?
结果段剑青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孟兄,你真好造化。”段剑青一来就装作喜气洋洋的在哄骗孟华了:“好在那妖人没起疑心,我拿了假的玄功要诀给他,又给你说了许多好话,嘿嘿,哈哈,他果然相信你是上了我的当,甘心情愿的献出张丹枫的内功剑法啦,而他则是相信我对他忠诚。一点也不疑心我是拿假的骗他。如今总算是把解药给你讨回来了。”
这个所谓“解药”,是在止痛药中混合了酥骨散的。孟华只要一服下去,他花了这许多时间,辛辛苦苦凝聚起来的一点真气,就要化为乌有,他又将像初时一样,完全不能动弹了。
当然不能服这个“解药”!
但要是不服的话,段剑青马上就会知道他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谋,他又岂能容许孟华不服“解药”?
孟华只好装出笑脸,说道:“段大哥,多谢你为我费神,我真是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唉,可惜我起不了身,还要麻烦你倒一杯水给我送服解药。”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气令得段剑青相信他是在毒伤刚刚发作过后的应有现象。
段剑青心里暗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看在张丹枫的内功剑法分上,我就再做一次好人,把这解药送到你的口里去,让你舒舒服服上‘西天’了吧!”于是大献殷勤,倒了一杯水,把解药放在手心,送到孟华唇边。
这是关键的时刻,服呢还是不服?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孟华忽地一指戳出。段剑青正在弯下腰来就他,这一指刚好戳着了他胸口的璇玑穴。只听得“卜通”一声,段剑青倒了下去,杯子碎成片片!
这是非常冒险的一击,但也是在最适当时机的一击。段剑青只怕他连喝水服药的气力都没有,还在准备喂他呢,哪想得到他会突然来点自己的穴道。
孟华还是没有和段剑青搏斗的气力,但是点穴的气力却是有的,段剑青“卜通”倒地,不能动弹的反而是他了!
段剑青虽不能动弹,还能说话:“孟、孟大哥,你这是干嘛?我好心给你讨取解药,你,你……”
孟华站了起来,冷笑说道:“我怎么样?对,我是应该多谢你的‘好心’是不是?好吧,这解药我不吃,留给你自己吞下去吧!”
孟华是怕自己点穴的力道不足,以段剑青的功力,恐怕不久就能自行解穴。是以索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逼他服下这个“解药”。他一捏段剑青的下巴,使了个巧妙的手法,段剑青的嘴巴不由自已的大大张开,那颗“解药”已是从孟华的手里纳入他的口中,滑下喉咙去了。
孟华冷笑道:“段剑青,你别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瓜。老实告诉你吧,你和你那妖人师父所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你两次暗算我,我都原谅了你,你还要来害我!你说,你算是一个人吗?”
段剑青吓得魂飞魄散,嘶声叫道:“是,是。我是畜牲,不是人。但求你看在我叔叔的分上,饶了我吧!”
孟华沉声说道:“要不是看在二师父的分上,我早已把你杀掉了!只让你服下酥骨散,已是对你格外开恩!”
段剑青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但却也安了一点心。他知道孟华是不会杀他的了。“但盼师父能够早点回来,只要这小子不杀我,我就还有机会报仇。”段剑青心想。但他却是不敢再和孟华罗唆了。
孟华做了一会吐纳功夫,不知不觉又是傍晚时分。
孟华起来弄晚餐,检查屋内存粮,还有半筐糌粑,几方腌肉,再加上屋角堆着的十几个山芋,足够一个人五天食用。孟华笑道:“你那妖师和你约定了至迟五天回来,是吗?普通一个壮汉可以挨饿七天,你五天之内不吃东西,大概是不会死的。对不住,我可要享用你的食物了。”
普通人生了病多半就会消失食欲,但段剑青不是生病,他是给酥骨散弄得有气没力的。和平常人一样,还是会感觉饥饿。他躺在地上,看着孟华在大嚼腌肉、糌粑和烤山芋,不觉馋涎欲滴,只好厚着脸皮哀求孟华,“孟大哥,你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东西吃吧。”
孟华毕竟是心慈,给他一个烤山芋,说道:“小王爷,山珍海味你吃得多,这几天我只能给你烤山芋。”
段剑青道:“给我一块烤肉吧!”
孟华冷笑道:“按说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拿去喂狗,如今我喂饱了你,你还想吃好的么?烤山芋你不吃便罢,拿回给我。”
段剑青恨得牙痒痒的,只好把塞到口中的山芋吃掉,再也不敢罗唆。
孟华吃过晚餐,暗自想道:“这点存粮,两个人吃,可是只够三天了。但盼明天我能够恢复几分气力,出去找点吃的东西回来。但即使在这山上不致饿死,五天之后,那妖人就要回来的,却怎么办?除非在这五天之内,我所恢复的功力,已经足以支持我能够下山。”心念未已,只觉头晕日眩,半边身子发热,半边身子发冷,原来又已到了晚上发作的时间。好在这一次的发作,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便过去了,似乎还没有午间发作那次的厉害。
“张丹枫留下的内功心法果然妙用无穷,但要想在五天之内恢复功力,恐怕还是不能够的。”孟华心想。
果然他的希望是有点过奢了,第二天他虽然能够走动,却还要扶着拐杖走路,走不多远便气喘了。莫说不能下山,找东西吃的能力也还没有,不过,这一天他的运功依然颇有进境。每次发作的时间已经减少到不足半个时辰。
第三天进展更快,早上不发作了,午晚两次的发作时间又再减少。第四天早上,已是可以抛掉拐杖走路了。
虽然可以走路,下山还是不能。这座山,山坡满是积雪,而且又陡峭非常。俗语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他在未为那红发妖人打伤之前,上山已不容易,如今他的伤还相当重,如何能够爬下山去。还有一天,那妖人就要回来了,甚至说不定今天也可能会回来,怎么办呢?
正自心乱如麻,忽见头顶上空出现一头兀鹰,双翅张开,竟如磨盘般大小。孟华叹道:“可惜我没长着翅膀,怎能飞下山去?莫说那妖人就要回来,就是他不回来,只怕我也要饿死在这雪峰之上。”原来茅屋里那点存粮,昨天晚上已经吃光了。
兀鹰越飞越低,孟华心头一动,躺在地上,装作死人。
雪山兀鹰,凶猛非常,狮虎都不怕,何况是人?它在上空,见孟华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只道是可以轻易到口的美食,果然就向孟华扑下来了。
孟华早有准备,心道:“你想吃我,我还想吃你呢!”倏地宝剑出鞘,化作一道银虹。兀鹰扑下,给宝剑插个正着,跌在地上,兀是翻腾不休,似乎还想振翅高飞。孟华连忙跨上鹰背,用尽气力,把它的头按下去,宝剑插得更深,这头凶猛的兀鹰,挣扎了好一会子,终于死了。
孟华吁了一口气,拔出宝剑,不由得颓然长叹:“原来我竟是如此之不济事了,却怎生对付那个妖人?”要知他是练过上乘内功的人,若在平时,这头兀鹰虽然凶猛,他只须用弹指神通的功夫飞出一块石头就能把它打落,而现在用了宝剑,还是不能立即致它于死,怎不心灰?
不过,打了这头兀鹰,最少今天是可以不必挨饿了,“过得一天就算一天吧!”孟华只好如此安慰自己,于是把那头兀鹰抱回去。
段剑青又喜又惊,道:“孟大哥,你真行,这么大的一头兀鹰都给你打了下来!”他不知孟华是计诱兀鹰,只道他的功力已经恢复,否则焉能打下兀鹰?生怕孟华一能下山,便要弃他而去,师父若不回来,他岂不是要活生生饿死?但也幸得孟华打了兀鹰回来,否则今天就要挨饿。
孟华烤熟鹰肉,分了一条腿给他,说道:“省点吃吧,明天未必有这样好运道。”
段剑青吃完鹰肉,抹抹嘴巴,说道:“孟大哥,你真是好人。在你下山之前,请给我多找一点食物好吗?”
孟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好,我现在就给你吃好的东西!”一捏他的下巴,又把一颗“解药”塞入他的口中。孟华是怕酥骨散的药力经过了四天后可能渐渐消失,是以防患未然。
段剑青苦着脸道:“孟大哥,你何苦还折磨我,我想你明天是就要走的吧?”
孟华冷笑道:“你那妖人回来救你,怕什么。闭上鸟嘴,我不想听你罗唆!”
段剑青恐怕又吃苦头,不敢再说。心里想道:“师父明天真的回来,那就好了。最好这小子一下山就给师父碰上,揪他回来。哼,那我可就要他吃我的苦头了。”孟华却是心中苦笑,明天怎么能够下山?
这晚他担心那妖人回来,一晚不敢安睡,幸好没有回来。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去,段剑青躺在地上,目送他的背影出门,心里又惊又急,说道:“孟大哥,你要走也请你再猎一头兀鹰回来给我吧。”
孟华怒道:“我真不知道,师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侄儿?”但还是把已经烤熟的昨晚吃剩的鹰肉都掷到他的身边,这鹰肉他本来是想带走的。
经过了一整晚的静坐运功,气力似乎又恢复了一些,不过看看那积雪覆盖的陡峭山坡,孟华还是只有苦笑。
运气还算不错,没多久就给他猎获一只雪鸡。是用石子打下来的,他已经有了可以把暗器发到数丈之遥的能力了。“可惜我的身上没有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否则倒还可以和那妖人一拼。他今天不知回不回来?”
孟华提起那只雪鸡,心里正在踌躇,回不回去那间茅屋吃了早餐再作打算,忽见山腰处一条黑影向上移动,可不正是那红发妖人欧阳冲是谁?
幸好孟华是从高处望下去,他看见了欧阳冲,欧阳冲可还没有发现他。既然无法可逃,只好暂且找个地方躲避。昨天他已经看好地形,茅屋后面有几块大石环抱,中间空出一点地方,恰好可以容他藏身。若然不是细心搜察,这地方倒也不易发现。
孟华伏地听声,手里拿着一把宝剑,手心里捏的可是一把冷汗。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红发妖人终于走进茅屋了。
段剑青又惊又喜,连忙叫道:“师父,快来救我!”
“咦,你怎么这个样子,那小子呢?”欧阳冲可是大吃一惊了。
“我着了他的道儿,师父,你没碰见他下山么?那么想必他还没有跑掉。他出去还来到一个时辰。”
只听得“啪”的一响,欧阳冲骂道:“你这不中用的东西!连一个重伤了的病人都看不牢!”料想是那妖人打了段剑青一记耳光。
段剑青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低声下气的哀求师父:“是,是。是徒儿不中用,误了师父的事。请你老人家先给徒儿解药,准徒儿将功赎罪。”
欧阳冲打了他的耳光,怒气稍平,想起还有利用他的地方,于是稍假辞色,问道:“什么解药?”
段剑青苦着脸道:“就是那‘解药’的解药。”
欧阳冲怔了一怔道:“什么解药的解药?”
段剑青道:“我着了那小贼的道儿,给他逼我吞下了混和有酥骨散的那个解药。”欧阳冲不禁又是气从心起,怒道:“这解药我是要你给他服的,你反而给他逼你服下,真是岂有此理!”
段剑青道:“那晚咱们的说话都给这小子偷听去了。我以为他在梦中,殊不知在梦中的却是我。我毫无提防,怎躲得过他的有心算计。师父,请你饶我一次,快给我解药吧。”
欧阳冲暗暗吃惊:“当时我以为他最少还有三个时辰方能醒来,岂知他已醒来了。如此看来,张丹枫留下的那内功心法,神奇奥妙,恐怕还在我的估计之上。唉,也是我太过轻敌了。”想起这过错自己也有责任,可不能单怪段剑青。但师父的尊严还是要维持的,当下冷冷说道:“忙什么?你怎样着了那小子的道儿的?先告诉我!”
听罢段剑青的陈述,欧阳冲嘘了口气,说道:“他能点你的穴道,真力大概是恢复一两分了。但他只能暗算,不能明来,也可见得他的功力还是远不如你。哼,本来嘛,给我的雷神掌打伤,纵使他的内功再高,也决不能在短短的五天之内,恢复如初的。这样陡峭的覆盖着积雪的山坡,他决计还是不能下去。”
段剑青道:“是呀,事不宜迟,你给了我解药,咱们一同去找他。”
欧阳冲冷笑道:“我要你去帮倒忙么?你服了解药,最少也还得几个时辰才能恢复气力呢。”但冷笑声中,却也把解药掷给段剑青了。
段剑青谄媚笑道:“是,以师父的本领当然一定能够把那小子手到擒来,徒儿在这里静候佳音。”
欧阳冲想起一事,说道:“只要这小子不能下山,迟早我总能把他抓到手中,有件事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张丹枫的内功和剑法,那小子有没有说给你听?”
段剑青道:“我已经笔录下两页内功心法了,不过——”
欧阳冲道:“不过什么?”
段剑青道:“只不知它是真是假?”他怕给妖师看出自己篡改过的破绽,先留下地步。
欧阳冲道:“你拿给我看,我自会鉴别。”
孟华说给段剑青听的内功心法,虽然是假,却也是根据张丹枫的“玄功要诀”伪造的,内中有假有真,练功的关键之处,虽经他随意增删改动,但这样的改动,也还是有武学根据。段剑青又根据他的假经,弄出了假中假的内功心法,仍然有几分真的。欧阳冲看到不懂的地方,只道是张丹枫的内功心法太过深奥,须得自己慢慢参详方能明白。
他看过一遍,连忙藏起来,说道:“我看,倒似乎不像假的。可惜你只抄到两页。”
段剑青大为欢喜,心里想道:“如此说来,我保存这份,更是真的了。想不到这小子已经知道我是要害他的,还会把真的给我!唔,对了,这小子说过,他知道张丹枫和我家的渊源,兼之看在他师父的分上,本来就曾想过给我的。这小子自命侠义道,别的人不会,他却是真的说不定会作出这种傻事的。”
欧阳冲道:“好,我现在马上去把这小子抓回来,你的鬼主意最多,再给我想想办法,如何骗他。”
孟华躺在乱石堆中,心里惴惴不安,紧握宝剑,准备拼命。不料欧阳冲从那堆乱石旁边走过,却没进去搜查。
原来欧阳冲以己之心度人,料想孟华知道他今天回来,必定是躲得远远的,想不到他有这个胆子就藏在屋后。
当他走过孟华身旁之时,孟华听得他自言自语道:“真倒霉,找不着桑达儿这个小子,反而受了一场虚惊。一回来又碰上这样恼人的事,到口的馒头居然也会跑了。好在这姓孟的小子武功未复,也是插翼难飞,我把他抓回来再说。过几天去杀桑达儿也还不迟。”
听了这话,孟华又喜又惊。这几天来他最担心的就是桑达儿遭这妖人毒手,如今总算可以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了。虽然这妖人还是想去杀他。“这妖人不知是受了一场什么虚惊。莫非是柴达木那边又有高手来到,将他吓跑么?桑达儿能够逃过这次,说不定下次也会逢凶化吉。”孟华心想。
但桑达儿能够逃出这妖人的魔掌,他自己能不能够呢?这妖人先搜远处,迟早是会回来的,他能够躲在这里多久?孟华只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还没过半枝香时刻,只听得脚步声已是在走来了!
孟华心中苦笑:“我只道还有两个时辰,可以让我多长一点气力,谁知这妖人就回来了。也罢,反正是一个死,惧他何来?”当下伏在乱石堆中,准备那妖人进来搜查,就冷不防给他一剑。
他以为红发妖人这次回来,必定不会像刚才那样粗心大意的了。不料脚步声由远而近,从这堆乱石旁边走过,依然还是没有停留。
但这脚步声却似乎有点异样,不像是那妖人走路的声音。孟华坐起身来从石缝里看出去,一看之下,不觉呆了!
他看见的是一个少女的背影,而且这背影似曾相识!可惜没看到她的脸,这少女是谁,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一霎眼,少女的背影已是隐没在茅屋里面。
段剑青服了解药,业已可以动弹,但身子软绵绵的还是使不出气力。
“师父,你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那小子抓、抓……啊呀……”话未说完,那少女已是出现在他的面前。段剑青一见到她,登时如遇鬼魅,吓得直打哆嗦,话不成声!
“段剑青,你好!你不认识我了么?”少女冷笑说道。
“冰、冰妹,原来是你!你……”
“我怎么样。你奇怪我还没有死是吗?谁是你的冰妹,从前的冷冰儿早已给你害死了!”
躲在乱石堆中的孟华,听至此处方才知道,原来这个少女正是他想要知道下落的冷冰儿!
他一直担心冷冰儿给段剑青害了,想不到她却会在这个紧要的关头突然出现!
他的担心并非过虑,听她的说话,段剑青毕竟是曾经下过毒手害过她!
孟华不免又惊又喜,喜者是冷冰儿没有死,惊者是她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红发妖人刚刚回来的时候来到。孟华可以把本身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不为她又再担心了。
“不知她会怎样对待段剑青。”孟华心里想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冷冰儿已是冷笑说道:“段剑青,你的手段好狠,你给我服下蒙汗药,把我丢进冰湖,以为我定然尸沉湖底,没人知道是你谋杀我了!谁知我还会活着回来向你索命,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吧!”
说到“索命”二字,冷冰儿刷的拔剑出鞘,就像猫儿戏弄老鼠一般,剑尖一寸寸的向他咽喉移近。段剑青颤声叫道:“冰妹,我知错了。请你念在旧情,饶、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