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事业(1 / 2)

羊皮卷 [美]希恩等 0 字 2022-05-29

 我那个“秩序”的计划给我带来的麻烦最多。我发现,对一个能够支配自己时间的人来说,这个计划是可行的,比如,一个印刷工;但对一个生意人来说,就不太可行了,因为他要到处出差,接见随时来访的客人。秩序,对于东西的摆放来说,我发现也是很难做到的。我早年的时候,拥有超过常人的记忆力,我还感觉不到没有秩序乱放东西的不便。因此,这项计划花了我不少心血。我在它上面所犯的错误让我很恼怒,我在这方面的进步也非常小,而且老毛病老是复发,我都几乎想放弃这个计划了,而满足于在那个方面有缺陷的品德了。

事实上,我发现我自己在“秩序”这方面实在是不可救药。我现在人老了,记忆力也衰退了,我感觉自己很需要“秩序”这个东西。但是,总的说来,我从来没有达到我想要达到的那个程度,而且差的很远。但是,通过努力,我现在却比我没有努力前更快乐,更好。这就像那些为了获得完美书法而临帖写字的人,尽管他们从来达不到他们所临帖的那样好,但是,通过努力,他们的书法得到了改进,字写的不错了,而且还越来越清晰好看。

我的子孙如果知道他的祖先就是靠了这个小计划,在上帝的庇佑下而获得了一生的幸福,到今天他已经79岁了,还在写他的自传,那我就很欣慰了。至于我晚年还会遭遇什么厄运,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但是,就算厄运真的临头,他过去的岁月中所享有的快乐也足以让他顺天由命了。

“节制”使他长寿,到现在他的身体还很不错。“勤奋”与“节俭”使他很早就有个好的环境,拥有不菲的财富。拥有知识使他成为一个有用的公民,使他在知识界拥有一定的知名度。“真诚”与“正义“使他得到了国家的信任,让他担任种种体面的职位。这些美德加起来的总影响就算不能达到一种完美的境界,也可以使他的谈吐平和、愉悦。那些都使他的伙伴们很喜欢他,甚至也俘获了年轻人的心。因此,我希望,我的后代能够遵循这些教导,收获利益。

我现在想说的是,尽管我的计划并不是完全没有宗教成分,但是在其中,绝对没有任何个别宗教的特殊教义。我是有意避免这样做,因为我充分相信我这样做的效用和优势,那样就对所有的教派都是适用的。由于我还打算什么时候把它拿去出版,我绝不能允许在里面有对其他教派的偏见,以至被人反对。我还打算为每一项美德写点评注,以向人展示拥有这项美德的好处,走向其反面的坏处。并且我会把我的这本书取名为《德性的艺术》,因为它会告诉人们获得美德的方法和方式。这将使它和那些仅仅告诉人们什么是好,却不告诉人们怎么样才可以“好”的书区分开来。就像那些口头上的慈善家,他们只会对那些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的人说“要吃好穿好”,却不告诉人们怎么样到哪里可以得到这些。

但是我打算撰写和出版这些评注的计划从来没有实现。事实上,我确实不时记下自己的一点感想,评论等,以备以后使用,其中的一些东西还在我手上。但是,由于我早年必须要密切注意我的生意,其后又有很多公务,这样我就时常把它往后拖。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宏大的计划,要求一个人投入全部的精力去做才行。一连串没有预料的事情把这件事情拖延了下来,因此在现在为止还没有完成。

在这一部分,我本来打算阐释和强调这样一个理论,那就是,邪恶的东西有害并不是因为它在被禁止之列;它之所以被禁止,是因为它本身是有害的。单从人性方面来考虑,就算是在这个凡间,利益和美德也是统一的。因此,从这一点出发(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许多富商、贵族、国家和王侯需要诚实的人去做管理工作,而这种诚实又太罕见了。),我努力使年轻人相信世界上除了诚实和正直没有什么东西可能使一个穷人变得富有。

我开始所列的美德只有12项,但是后来一个教友会的朋友好心告诉我,大家普遍都觉得我很骄傲,我的骄傲时时在我们的谈话中表现出来。当我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我不满足于仅仅正确,还很盛气凌人,甚至还有点傲慢无礼,他给我举了几个事例来证实。我决心下苦功在克服其它缺点的同时克服这个缺点或者说愚蠢的行为。于是,我把谦逊加到我的计划里去,并且赋予其广泛的内涵。

我不敢吹嘘自己在“谦逊”方面取得了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但从表面上看来我却进步不小。我绝不说出直接和别人意见相反的话,绝不断然肯定自己的意见,这是我给自己定的铁律。我甚至照搬“讲读俱乐部”的老办法来规制自己,不得使用诸如“肯定”、“毫无疑问”等等表示肯定的词。我使用的替代词汇是“我认为”、“按我的理解来看”、“我觉得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或者“我现在觉得”等等。当一个所说的东西我觉得是错误的时候,我并不粗暴地驳斥他的意见以得到驳斥的快感,我也不会立即指出他的陈述里面荒谬的东西。我会对他说,据考察,他的论点在一定情况和环境里可能是正确的,但是,在目前条件下,好像似乎有点问题等等。我不久就发现改变说话方式带来的好处了。我和别人的谈话进行得更愉快了,我谦逊的谈话态度使得我的意见更容易获得他们的接受和更少的抵触。我讲错了话也不会引起什么羞辱,当我的意见碰巧正确的话,我就更加容易地让对方放弃了他们的错误而和我站在一起。

这种方式,起初做起来觉得十分别扭,后来渐渐适应,渐渐习惯了,这或许是因为在过去的50年没有人听我说过一句武断的话吧。在我早年,我提出一个建立新制度的建议,或者修改旧制度都能获得大家的采纳,后来成为议员后在公众中也颇有影响,我想这主要应该归功于我谦逊的品质(抛开我诚实正直的品质来讲)因为我不是个雄辩演说家,选词造句总犹豫不决,在言语上很难表达我正确的思想,尽管如此,我的主张仍然得到人们的支持。

其实在现实中,人类的自然情感没有一种比骄傲更难驯服的了,尽管我们欺骗它,与它斗争,把它打倒,闷死它,高兴的时候想怎么修理就怎么修理它,可是它却依然存在,还不时地冒出来炫耀炫耀,简直难断其根。比如,甚至像我这样自认为已经完全克服了骄傲的人也许由于我的谦卑而又骄傲起来。

在1732年我第一次使用了理查德·桑得斯的名字出版了我的历书,一直持续了25年之久,一般叫做《穷理查德历书》。我设法使它既有趣又有用,因此它大受欢迎,使我从中获利不少,每年的销售量高达一万册。大多数人都在读这本书,在宾西法尼亚以及附近几个州几乎每几家中就有一本,因而我就认为这是在普通人民中间进行教育的一种恰当的工具,那时的人几乎就只买这本书。因此我把成语箴言印在历书中重要的日子空白处,这些箴言主要是关于勤俭致富而获得美德之类的,因为一个人要长期坚持诚实廉洁是比较困难的,在这里引用一句谚语来说吧:“一只空袋子是不容易站得笔直的。”

这些谚语,来自各个民族、各个时代智慧的精华,我把它们收集起来写成一篇文章印在了1757年的历书的首页,作为一个明智的老人在参加一个拍卖活动时向公众所做的一篇长篇大论。将这些分散的箴言收集在一起相信能对人们产生更大的影响,因此这篇文章受到了普遍的好评,几乎美洲的所有报纸都全篇转载它,在英国,人们用巨幅的纸张翻印它并把它张贴在家里以示警戒,在法国,它有两个译本,贵族和牧师们也大量购买并把它们免费赠送给贫苦的教区居民和佃户们。在宾西法尼亚,因为它反对把钱财浪费在外国奢侈品上,因而人们认为在它出版后的几年里市场上的货币的增长跟它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我的报纸,我认为也是进行教育的一种手段,因此我常在报上转载《旁观者》或其他有关伦理道德的文章摘要。有时候我也发表一些我自己的短文,它们原先是为“密社”中讨论而撰写的。我的文章有一篇是用苏格拉底式的对话体写成的,旨在证明一个坏人不管他的资质和才能如何,如果道德品质低劣,他就不能真正成为一个明达的人。另一篇论自制克己,指出在培养某种品德时,要直到该美德成为一种习惯,而且还不能受与它相反的嗜好干扰时才算成功。这些文章大约可以在1735年初的报上找到。

在经营我的报纸过程中,我小心地避免登载一切诽谤性的和带有人身攻击意味的文章,这种诽谤和污蔑近年来已成为我们国家一种莫大的耻辱。当人们要求我刊登这一类的东西时,作者也总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有出版自由,报纸有如公共马车,任何人只要他愿意出钱都可以在上面占一个位子。我也不客气地回敬:假如他愿意,我可以为他单独发行,但由他自己分发,他需要多少份我都可以办到,而我没有义务替他散播毁谤。因为既然我跟我的订户订了合同承诺向他们提供一些有益或是有趣的东西,那么我就不能在他们的报纸上刊登与他们无关的私人口角。假如我这样做,我就是违约的,虽然他们不会责备我,而显然这样是对他们不公道的。眼下在我们报纸发行这个行业中有许多人,为了满足个别人士发泄怨恨的要求,毫不犹豫地刊登一些无事生非的污蔑性的文章毁谤我们中间一些品德最优秀的人,挑拨是非,甚至引起决斗。此外,有些报纸甚至随便地刊登一些文章指责和评判邻国政府和我国最好的盟国政府的政治措施,而这些评论又是非常愚蠢粗鄙的,这种举动可能会引起巨大的灾难性的后果。我提这些事,是为了告诫年轻的报纸发行人,切不可贪眼前的一时痛快而毁掉自己报纸的前程。他们应当坚决地抵制这样病态的要求,因为从我的例子中可看到:拒绝刊登侮辱性的文章从长远来看,是不会和他们的利益相违背的。

1733年我开始学习法语,不久我获得了足够的法语知识,能够顺利地阅读法语书籍。接着我又学习意大利语,当时一个朋友也在学习意大利语,他常约我下棋,可这下棋的时间超过了我原定学习的时间,我不得不拒绝再跟他下棋了,除非有个这样的条件那就是:每盘棋的胜利者有权指定一种作业,不论是语法方面的背诵或是句子的翻译,失败的一方要保证在我们下次下棋之前做好作业。因为我们的棋艺不相上下,这样我们就相互把意大利语灌输到各人的头脑中去了。以后我又花了点时间去学西班牙语,也能阅读西班牙语书籍了。

我幼年时曾在拉丁语学校中学过一年拉丁文,后来我就完全把它置之脑后了。但当我熟悉了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后,翻阅一本拉丁文圣经时,出乎意料地发现,我所掌握的拉丁文远比我想象的多,这就鼓励了我再去专心学习拉丁文,我的收获很大,因为以前学过的几种语言大大地替我铺平了道路。

从这种情况看来,我觉得我们通常教外语的方式有些问题。有人建议,我们学习语言应从拉丁文开始,在学会了拉丁文后再学习由拉丁文演变而来的现代语言就会容易得多了。这种方法未尝不合理,但是,为了更顺利地学习拉丁文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从希腊文或其他的什么文开始呢?当然,假如你能不用台阶就能攀到顶点,然后再从顶端往下走是比较容易的。但是毫无疑问地,假如你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学习,循序渐进,那样也很容易攻克最难的部分。许多人学拉丁文,学了几年后毫无成绩就把它丢开了,他们所学的几乎没什么用处,还白白浪费了几年的光阴。因此,我就建议主管我们青年教育的当局考虑是否应当从个别的语言开始比如法语,意大利语等等,然后再学拉丁语。就这两种情况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假如花同样的时间虽然都没有把拉丁语学好但后一种情况我们至少可以学会一种或两种外语,而这些语言是现代社会通用的,所以即使没有学会拉丁文,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还可以用到它们,而不比前一种方法,时间花了什么也没学到。

我离开波士顿已经10年了,现在我的生活也较宽裕了,因此,我就回了一趟老家,故地重游,走亲访友。在这以前我还没有充裕的财力作这样的旅行,这一次也算荣归故里吧!在回来的路上我又去新港看了一下哥哥,这时他已经把他的印刷铺搬到那里去了。一见面,过去的旧嫌宿怨统统冰释了,真是相逢一笑泯千仇啊!兄弟毕竟是兄弟!哥哥的身体已不如前了,他的健康每况愈下。他可能预料到自己的大限已不远了,对我有个请求,也算临终遗愿吧,让我在他死后照顾好他年仅10岁的儿子,并使子继父业。我答应了,我先送他读了几年书,然后再让他学印刷业,他母亲那时继续经营印刷所的业务,直到他成年。他成年后,我送了一套新铅字给他,因为他父亲留下来的铅字有点磨损了,这样我也终于能弥补当初我过早地离开哥哥而给他带来的种种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