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日(1 / 2)

失乐园 渡边淳一 0 字 2022-05-30

 “好可怕……”

从凛子微启的朱唇里,吐出了这三个字。久木听了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窥视女人的表情。

凛子正躺在久木的怀抱里。她那娇小匀称的身体窝成了一团,男人宽阔的身体覆盖了她。

透过床头昏暗的灯光,久木窥见凛子紧蹙着眉头,闭着的眼睑微微颤动,像是在哭泣。

此刻,凛子已经挣脱了缠绕女人心灵和肉体的一切束缚,正贪婪地享受着快感,一步步攀上快乐的巅峰。

在即将抵达终点之时,她为什么要说“好可怕……”呢?

久木和凛子已幽会过多次,每次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诉说自己的愉悦感受。像“我不行了……”“受不了了……”“救救我……”之类,虽不尽相同,但都是当凛子的身体到达了愉悦顶点时发自心底的声音。

可是,听她诉说“好可怕……”还是头一次。

久木克制着想要问一问她的冲动,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在这无论怎么挣扎也逃脱不掉的有力搂抱中,凛子一阵阵轻轻地抽搐着,终于到达了快感的顶峰。

过了几分钟,久木才开口问她。

在行事之前,凛子一向保持着为人之妻的矜持,现在她羞于自己刚才那番疯狂,微微蜷曲着,把被单拽上来,遮挡住了身子。

久木从凛子身后伸过头来,将下颚贴着她浑圆的肩头,轻声问道:“刚才你说可怕……”耳畔热乎乎的气息,使凛子倏地一抖,没有吭声。

“你说可怕,什么可怕呀?”

久木又问了一遍,刚刚获得身心满足的凛子才倦懒地低声道:“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倒流,就跟要涌出来似的……”

这种感觉男人可就体味不到了。

“那不挺舒服的吗?”

“当然舒服了,可是,还不光是舒服……”

“那是什么?”久木追问道。

凛子略微停顿了一下,回忆着说:“就是,快上去的时候,觉得浑身上下就像起了鸡皮疙瘩似的,子宫突然变得像太阳那么火热、那么硕大,从那里涌出的快感流遍了全身……”

久木越听越迷醉于女人肉体那千娇百媚的妖冶,甚至生出一丝妒意。

“就是这儿……”凛子嗫嚅着,轻轻把手放在小腹上,闭着眼睛说,“按说不会到这儿来,可你却是那么深、那么有力地刺了进来,简直要把人的头盖骨都要穿透了,真恨不得由你随便发落算了……”

说到这儿,凛子突然紧紧搂住了久木,久木也更加使劲儿地搂住她那灼热的身躯,真切地感到凛子的感受力又进了一步。

事毕之后,两人都喜欢依偎着入睡,近来两人入睡的姿势大多是女人稍稍侧着身子,仰脸枕在男人的左胸上,下半身和男人紧贴在一起,相互缠绕着。

现在两人也是这样躺着。过了一会儿,男人慢慢地把手伸到女人的后背,上下摩挲起来。此时的凛子似乎忘却了刚才的疯狂,静如处子,小狗似的温顺地闭上双眼,享受着从脖颈一直到整个后背的爱抚。

凛子的皮肤润滑柔软,听久木赞美她皮肤好,凛子便小声说:“那还不是拜你所赐啊。”

满足的爱的行为令女性体内血脉畅流,促进了荷尔蒙的分泌,使肌肤变得滑润。听到女人的夸赞,久木很得意,更卖力地爱抚起来,渐觉有些疲乏,手指的移动慢了下来,凛子也在纵情欢爱后的满足与安心感中,慢慢合上了眼睛。

两人每次入睡时的姿势都很舒服,可是醒来后有时凛子的头压在久木的肩膀上,压得他胳膊发麻;有时两人上身不挨着,只有下肢搅在一起。今天睡醒后是什么样子还难说呢。

但是,不管什么姿势,男人和女人事后都喜欢身体不即不离,恰到好处地依偎着,去感受那飘忽于床笫的、缠绵而缭乱的怠惰。

久木沉浸在这感觉中,毫无睡意,他瞟了一眼被窗帘遮挡住的窗户。

估计快六点了,太阳正缓慢地勾勒出一个弧形,沉入了遥远的海平线。

他们是昨天傍晚时分来到镰仓这个旅馆的。

星期五下午,三点刚过,久木就离开了位于九段的公司,到东京站与凛子会合,然后从东京站乘坐横须贺线,在镰仓站下了车。

这个旅馆坐落在七里浜海岸的一个小山丘上。夏天,被年轻游客们充塞得满满当当的海滨大道,一进入九月份,车流骤然减少了,乘出租车二十分钟便到达了下榻的旅馆。

久木选择在这家旅馆与凛子幽会,一是因为从东京到这里坐车大约一个小时,可以品味一下离开喧嚣都市的旅行情调。二是从房间就可以观赏海景,还能享受到镰仓这等环境幽雅的古都散发的意韵。再加上旅馆新开张,不大容易遇见熟人。

尽管久木这么盘算,可再怎么小心,也难保不被人撞见。虽说久木所在的出版社,对男女之事比较看得开,但是,和妻子以外的女人来旅馆开房,万一被人发现,也够他喝一壶的。

久木一向洁身自好,尽可能地避开这类麻烦事,以免人家在背后指指戳戳。事实上,迄今为止,在事关女人的问题上,他一直是相当谨慎小心的。

可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认识凛子之后,久木就不像以前那么刻意要避开别人的耳目了。

导致这一转变的原因之一是邂逅了凛子这么可爱的女人,只要能和她约会,冒些风险也认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年前他被免除了出版部长一职,被打发到调查室这样养闲人的部门,这让他开始看透世事了。

一年前的这次人事变动,对久木是个大大的打击。在那之前,久木属于公司的中坚,有望继续升迁。五十三岁那年,曾一度风传他将成为下一届领导班子的候选人,他自己也颇以为然。

没想到一夜之间,不仅没得到提升,还丢掉了出版部长一职,被调到众人皆知的闲职部门来了。回头想想,两年前更换了新社长,其亲信等嫡系势力在出版社日渐抬头,只因自己对此苗头估计不足,疏于防范,才导致了这一结局。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

不过,久木心里清楚,没搭上这班车的话,两年后就五十五岁了,再也甭指望提升了。就算有什么变动,也只会调到更乏味的地方或分公司去。

一想到这儿,久木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他打算从今往后,随心所欲地去生活,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呢?再怎么要强,不愿服输,人也只有一辈子啊。看问题的角度稍稍这么一变,价值观也立刻随之改变了。以前认为重要的东西就变得无足轻重了,相反,以前觉得不重要的东西忽然觉得宝贵起来。

久木从部长职位上下来后,名义上是“编委”,实际上几乎没有正经工作可干。调查室的工作就是收集各种资料,或者从这些资料中编辑出特辑之类的东西,提供给有关杂志,而且,还没有必须什么时候交稿之类的期限压力。

待在这个自由而空闲的位置上,久木才发觉,活到这个岁数,自己还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地、投入地和女人恋爱过呢。

当然,他对妻子以及好几个女人也产生过兴趣,也曾偷偷地逢场作戏,但都感觉温吞吞的,完全没有燃烧般的激情。

照这样活下去,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松原凛子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久木面前。

真正的爱情可遇不可求,久木和凛子的邂逅也是极其偶然的。

久木调到调查室三个月后,即去年年底,在报社所属文化中心工作的衣川,邀请他去中心做个“文章写作方法”的讲座,有三十名学员,给他们讲一讲有关写作方面的心得。

久木推说自己在出版社只是编辑书籍,又不是作者,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可衣川说:“甭想那么多,你就讲讲这些年以来看了林林总总的文章,并将它们编辑成书的经验和体会就行了。”衣川还补了一句:“反正你也没什么事。”这才把久木说动了。

其实,衣川不单是为了请他讲课,也想给被遣为闲职的久木鼓鼓劲儿、打打气。

这位衣川是久木大学时代的同窗,两人一起从文学部毕业后,衣川进了报社,而久木进了出版社,两人隔三岔五地的一起喝喝小酒。六年前,久木出任出版部长,衣川紧随其后,当了文化部长。可是,三年前他突然被调到东京都内的文化中心去了。不知衣川对这次调动怎么想,但从他那句“快轮到我出线了”来看,好像对总社还有些恋恋不舍。总之,从“出线”的角度说,衣川先走了一步,所以才担忧久木,特意来邀请的。

久木意识到这一层后,便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于约定之日,来到文化中心。在那里讲了一个半钟头的课,然后和衣川一起吃了饭。吃饭时还有一位女士在座,衣川介绍说:“她在中心担任书法讲师。”她就是凛子。

如果那次不接受衣川的邀请,或者衣川没带凛子来吃饭的话,就不会有两人的相逢,以及现在非同寻常的关系了。

每当想起和凛子的邂逅,久木总是感慨系之。爱情真是不可思议,或者说,是一种宿命。

见到凛子的那一瞬间,久木就怦然心动,感受到难以名状的激动。

坦白地说,久木也和妻子以外的女性发生过关系。年轻时不用说了,即便到了中年之后,也不缺少相好的女人。有一个女人说:“爱上了他的潇洒气质。”还有一个女人说:“迷上了他那与年龄不相称的少年气。”久木从没觉得自己有多潇洒,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少年气,倒是觉得这些赞美够奇妙的。不过,后来他慢慢发觉自己在与女性交往时,是有点像她们说的那样。

不过,在追求凛子时,自己表现出的就不仅仅是少年气了,而是连自己也惶恐不安的一往情深。

比方说,仅在衣川介绍时见过一面,可是一周后,自己竟然凭着从凛子那里得到的名片主动给人家打了电话。

久木对女性这么主动的出击,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连久木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可箭已离弦,收不回来了。

后来,他们发展到每天打电话约会,进展神速,今年开春的时候两人终于结合了。

正如最初预感到的那样,凛子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于是,久木重新审视起这个女人究竟什么地方吸引了他。

从相貌来看她算不上是出众的美人,但脸庞娇小玲珑,惹人喜爱,身材纤巧而匀称,穿着筒裙套装,显得稳重大方。今年三十七岁,看上去很年轻。最吸引久木的还是凛子的书法特长,楷书尤为得意,凛子还曾经来中心教过一段时间楷书。

初次见面时楷书般端庄高雅的凛子,渐渐地对久木越来越温柔和蔼,最终以身相许,进而发展到彻底沉陷,不能自拔。

目睹了凛子从矜持直至崩溃的全过程,作为男人,久木觉得她实在是太可爱、太娇艳了。

一番亲热之后,两人赤裸着身子紧紧依偎在一起,任何一方的一丁点动静,都能立即传递给对方。

这不,久木刚把头转向窗户,凛子就怯怯地伸出左手去抚摸他的胸脯,久木轻轻按住她的手,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时钟,六点过十分了。

“太阳快下山了吧。”

从宽大的落地窗望出去,七里浜海和江之岛的景观尽收眼底,夕阳即将在那边落下。昨天,两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太阳正要落山,眼看着火球般炽热的太阳渐渐西沉在横跨江之岛大桥桥畔的丘陵上。

“过来看看吧。”

久木一边招呼着凛子,一边从床上坐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睡衣穿上,拉开了窗帘。

霎时间,晃眼的夕阳射了进来,照亮了地面和床头。

“正好赶上……”

只见夕阳刚巧落在江之岛对面的丘陵上,天际被染得一片通红,天色正一点点暗淡下去。

“快来看呐。”

“在这儿也看得见。”

赤裸着的凛子似乎怕见这骤然明亮的光线,用被单裹着全身,侧身朝窗户这边瞧。

“今天比昨天的还红还大呢。”

把窗帘全打开后,久木回到凛子旁边躺下。

夏季刚过,热气腾腾的雾霭弥漫在空中,落日吸纳了雾霭,越发显得硕大无比。然而,当太阳的底边刚一落到丘陵上,便迅速地萎缩,变成了凝固的绛红色血团。

“这么美的夕阳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久木听了,又想起刚才凛子所说的“子宫变得像太阳”的话来。

现在,凛子燃烧的身体也像空中消逝的落日一样慢慢平静下来了吧?

久木这样想象着,从凛子身后贴上来,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她的小腹。

当夕阳残留下的火红光芒消逝在丘陵上之后,天空迫不及待地变成了紫色,随之黑暗笼罩了四周。一旦没有了阳光,黑夜便立即降临,刚才还金光辉映的大海瞬间变得黢黑一片,只有远处江之岛的轮廓与海岸光亮一起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昨天晚上,久木来到这家旅馆后,才听说江之岛上有一座灯塔,此时只见从灯塔放射出的微弱光束。

“天黑了。”

久木听了点点头,但他从话音里察觉到凛子在想家,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据衣川说,凛子的丈夫是东京一所大学医学部的教授,年纪比凛子大了近十岁,应该有四十七八岁了吧。

“只有老实这一点还算可取。”凛子有一次这么半开玩笑地说过。但久木通过朋友了解到,他还是位身材颀长的美男子。

有这么一表人才的丈夫,凛子怎么会和我这样的男人亲近起来呢?

这的确令人费解,但即便问凛子,恐怕也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况且,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对久木来说,此刻和凛子的约会才是最要紧的。

约会时,必须忘掉各自的家庭,全身心地投入到两人的世界中去。

虽然久木这么期望,可是,凛子望着暗淡下去的天空,脸上明显露出悒郁的神色。

久木是昨天下午和凛子来到这里的,今天是第二天,如果今天再住一夜的话,就是连着两天在外过夜了。

当然了,凛子肯定是做好这个思想准备才出来的。那么,是不是触景生情,忽然想起家来才心神不安的呢?

久木想要摸一摸女人心中在想什么似的,轻轻把手伸到她左侧乳房下边。

凛子的乳房不算大,却浑圆而有弹性。久木一边揉捏着,感受着温润柔软的手感,一边猜想着。

凛子望着日头渐渐西沉的天空,脑子里到底闪过了什么念头呢?

久木想亲口问问她,说出的话却走了样。

“咱们该起床了吧?”

落日早已沉入海里,两人还赖在床上。

“你把窗帘拉上吧。”

久木遵照凛子的吩咐拉上了窗帘。凛子用被单遮掩着前胸,低头去捡散落在床边的内衣。

“我都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下午他们乘车从七里浜到江之岛去兜了一圈儿,三点回到了旅馆。

从三点直到太阳落山,两个人都没有下床。

久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去起居室的冰箱中拿了瓶啤酒喝起来。

他一边喝啤酒,一边出神地眺望着黯黑下去的大海时,凛子冲完澡出来了。她已经换上了白色的连衣裙,用白色的发带把头发拢在后边。

“出去吃晚饭好不好?”

昨天晚上,他们俩是在旅馆二楼的临海餐厅吃的晚饭。

“可是,已预约了餐厅呀。”

昨晚就餐时,经理过来跟他们客套,听久木说他们还接着住一天,就说明天晚餐来餐厅吃的话,可以为他们准备好近海打捞的新鲜鲍鱼。

“那就还去那儿吧。”

凛子有些疲倦,懒得到旅馆外面去。

“今天晚上,没准儿要喝醉噢。”

凛子听久木这么一说,莞尔一笑,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阴郁。

久木又打电话确认了座位之后,就和凛子一起到二层的餐厅去了。

星期六晚上来就餐的多是一家子一家子的。他们俩被侍者引到经理事先安排好的靠窗桌位。两人夹着四方桌的一个桌角挨坐着,坐成“V”字形,正对着玻璃窗。

“已经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要是白天,能观赏到一望无际的海景,可是现在夜幕已降临,外面黑黢黢一片,只有窗外那棵巨大的松树隐约可见。

“倒把咱们给照出来了。”

夜晚的玻璃窗变成了一面昏暗的镜子,映照出他们俩,还有餐厅里其他就餐的客人和枝状吊灯,就好像窗户那边还有一个餐厅似的。

久木瞧着玻璃上映出的餐厅,用眼睛搜寻着有没有认识的人。

刚才是侍者引导着来到这个座位的,久木一直略微低着头穿过其他餐桌,连走路的姿势都像做贼似的,根本无暇顾及餐厅里有些什么人。

到了这个地步,被熟人撞上两个人在一起也无所谓了。尽管久木已经豁出去了,可还是不无担忧,大概因为是在镰仓这个地方吧。

若是在东京的饭店里碰见熟人,还可以借口谈工作,或者会朋友来敷衍,可是在镰仓的饭店,又是夜晚和女性单独吃饭,就不能不让人起疑心了。再加上在湘南这一带,有不少自己的老朋友和亲戚,谁知道会不会碰上他们。

久木从来没这么担惊受怕过,勇气与怯懦在心里激烈搏斗着。

最后他对自己说:“就说是‘来这儿办点事,顺便和认识的女性吃吃饭’,也许能敷衍过去。”想到这儿他收回了视线,看见凛子姿态优雅地端坐在那里,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微侧的脸颊上,显露出发生天大的事也不为所动的自信和沉着。

侍者来询问要什么饮料,久木要了一瓶清淡的白葡萄酒。吃凉菜拼盘时,服务生端来了一大盘昨天经理许诺的在近海打捞的鲍鱼,并问他们想怎么吃。

“就做成清蒸和油焖两吃的吧。”

按说生吃味道鲜美,应该做成刺身,不过想想还是随厨师去做好了。

夜色衬托的玻璃窗使餐厅内景一览无余,连近处餐桌客人长什么样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什么认识的人吗?”久木呷了一口葡萄酒向凛子问道,“这儿离横浜很近……”

凛子的娘家是横浜老字号的家具进口商,凛子又是在横浜上的大学,所以,这一带熟人也少不了,可是凛子看都不看,干脆地答道:“没有什么熟人吧。”

自打进了旅馆,凛子就毫无畏缩之态,直到现在来这里就餐。

“刚才太阳下山时,你好像有点沉默,我以为你想家了呢。”

“你是说,我想家吗?”

“你都两天没回家了,所以……”

凛子端着酒杯,嫣然一笑:“嗨,我担心那只猫呢。”

“担心猫?”

“我出门的时候,它有点无精打采的,不知是怎么了。”

久木知道没有孩子的凛子养着一只猫,可是听她这么一说,又不免有些失望。

接下来的一瞬间,在久木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人正给猫喂食的情景。

现在凛子的丈夫,只得在空荡荡的家里和猫做伴了吧。

说实在的,久木虽然对凛子的丈夫和她的家庭抱有兴趣,但要张口打听却又犹豫了。可以说是迫切地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得太多。

“那只猫吃什么呢?”

“我给它放了些猫罐头,饿不着的。”

可她丈夫吃什么呢?久木最在意的是这个,可又怕问过了头。至少在两人兴致勃勃地吃饭这当儿,似乎不宜谈论这个话题。

侍者过来给他们的酒杯里添加了葡萄酒,恰在这时,服务生端来了做好的鲍鱼。鲍鱼和牛排都烤得外焦里嫩。

久木一向喜欢那种原汁原味的法国料理,凛子也和他一样。

“我不客气啦。”

一下午耗费了不少体力,凛子好像肚子饿了,说完就吃了起来。她使用刀叉的姿势十分地道而优美。

“真好吃啊。”

凛子专注地享用着美味的菜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久木看着她,又回味起了刚才床上的情景。

那种场面的确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不过,要说“真好吃”,那正是凛子自身。她的身体所具有的那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玄妙感触,才是美味之中的美味啊。

凛子完全不知男人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香甜地吃着鲍鱼。久木也忍不住夹起一块清蒸鲍鱼塞进了嘴里。

吃完饭已过九点,两人总共喝了一白一红两瓶葡萄酒。

凛子不胜酒力,从脸颊到前胸都微微泛红,加上下午做爱的余韵犹存,醉眼迷蒙的。久木也比平时醉得快了些,但是,还不想马上就去休息。

从餐厅出来,他们去大厅里面的酒吧看了看,人太多,只好回了房间。

“去外面走走吧。”凛子提议道。

打开房门就是庭院,十米远的地方有植物环绕,再往前就是夜色茫茫的大海了。

“海味真好闻啊。”

有点起风了。凛子任凭海风吹拂着秀发,挺起胸脯,深深吸了一口气。久木也跟着做起了深呼吸,恍然觉得和大海更贴近了。

“江之岛,好亮啊……”

正如凛子所说的那样,路灯和车灯照亮的海滨大道蜿蜒伸向小动岬,由那里凸向海中的江之岛在海滨光亮的映照下犹如一艘军舰。正中央山顶上的灯塔,在黑夜里放射着光芒,照亮了日头隐去的山丘和黑沉沉的大海。

“真舒服……”

久木靠近迎风站立的凛子,一只手拿着杯子无法拥抱,只好把脸凑过去跟她接吻。

他们在浓浓的大海气息包围中接吻,唯有灯塔的光亮才有幸看到。

“我去拿饮料,喝威士忌吗?”

“给我拿杯白兰地吧。”

在海风吹拂的庭院一角,摆着一套白色桌椅,似乎在邀请他们来小坐。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觉得喝得够多了,可现在经海风一吹,他们的酒兴又上来了。

“这叫海景私人酒吧。”

凛子说得一点都不错,除了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和浮在海上的灯塔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搅扰他们的了。

在这秘密酒吧里品味美酒时,恍惚觉得这一小块天地与现实的一切隔绝开来,浮游在梦幻的世界中了。

“我都不想离开这儿了。”

凛子的意思是两个人就这样在风中对饮下去呢,还是不想回东京了呢?久木不解地追问道:“那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去?”

“你也跟我一起吗?”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两人默默地仰望着夜空,凛子喃喃自语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久木不解其意,可不想再问下去了,转而想起自己的家来。

久木到这个旅馆来,没有一个人知道。昨天,临下班时他对调查室的女秘书说:“今天我得早点回家。”对妻子只说了句“有个外调的事,要去京都两天”。妻子也没再问什么,她大概觉着有什么事找他,给公司挂个电话就齐了。

独生女出嫁后,久木家便成了两人世界。没多久,有人给妻子介绍了一个陶器制造厂业务顾问的工作,妻子干得很起劲儿,常常比久木回来得还晚。夫妻之间只有例行公事般的谈话,连一起出去吃饭,或外出旅游都没有过。

即便这样,久木也从没想过要和妻子散伙。虽说这种毫无激情的状态叫人厌倦,但他总是一再地说服自己,到了这种年龄,夫妻间也不过如此了。

至少在认识凛子前久木一直是安于现状的。

一阵海风,把久木的思绪吹到了远方,同时,又使他惦念起了凛子的家。

“刚才你说担心那只猫,那你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