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告别兄弟俩,晃晃悠悠的顺着街西的墙壁,享受着阴凉直往菊儿胡同一路而来,到了何家门前,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女孩,笑嘻嘻的叫了一声二叔,道了个万福。
这女孩是故世何老爷的外孙女夏文娟,今年九岁了。父亲和杭州夏家能攀上亲戚,夏文娟五岁时病故了,母亲何氏就带着女儿返回娘家过活。
当年萧雨滢就是托付给夏家照顾,谁知千挑万选了何家,远嫁扬州竟然被何老爷不顾一世名声横刀夺爱,以至于经此一事何家名声尽毁,短短几年即家道中落。
徐灏冒充夏家人来拜访何氏。带了丰厚礼物登门,何家门庭冷落又见他年少多金怎能不高兴?没几日何氏就亲亲热热的称呼兄弟,夏文娟就管徐灏叫二叔,总之辈分其实乱七八糟,经不起推敲。
徐灏扮作一风流浪荡公子,大抵也是真性情使然。问道:“你阿妈在家吗?”
夏文娟娇声嚷道:“娘,我二叔来了。”
徐灏笑笑嘻嘻的拉着她的小手,一同走进院子里,何氏听见兄弟来了,忙掀起珠帘迎了出来,笑道:“你这嘴上没毛的人,真有点儿办事不牢。叫你给我买件饰,也值得这么费事?好几天才办成。”
徐灏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心说还真得留胡子了,不然动辄被当成了太监,说道:“天气这么热,我就两条腿也是肉长的,为了给嫂子置办珠翠,险些没把腿给累断了。忒不拿人当人了。”
进了屋,瞅着何氏今日梳着两把头,穿一身倭国花布小比甲,垂着湖色的绣花汗巾,白袜花鞋,脸上不施脂粉,淡扫蛾眉越显得花容月貌。十分标致。
何氏眼眉一抛,不动声色的接过来一盒子饰,顺带轻轻捏了下徐灏的手,问道:“花了多少钱。我拿给你。”
徐灏本着浪荡公子的演技,也捏了下美妇的柔嫩素手,大咧咧的道:“什么钱不钱的,就当我孝敬嫂子了。”
“算你有孝心。”何氏开心的咬着朱唇,笑吟吟的走到一边欣赏起饰,打开一看异常惊喜。
一套出自扬州金玉坊的四件饰价值十两金子,在徐灏眼里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好多年未曾置办一件饰的何氏眼里可谓一等一的宝贝,就算何家未曾败落之时,等闲也置办不起百两银子的贵重玩意。
不提何氏的惊喜反应,徐灏走到窗户边往外看去,就见在内院的表姐依然艳若桃李,穿一件半新不旧拖地长蓝夏布缝制的长裙,身上没有一件饰,身段仍然窈窕修长,但看其举止却是凛若淡霜,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何氏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盖子,生怕被别人觉,赶紧藏在了衣柜里,对女儿说道:“一点儿眼力都没有,让你二叔坐着呀。”
“我自己来。”徐灏自己搬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夏文娟张罗茶水,递过来一把焦叶扇子。
何氏走过来说道:“你把外衣脱了吧,在这儿怕谁呀?常言说得好,暑热无君子,就算光着膀子也无妨。”
徐灏感受着寻常百姓家的氛围,觉得很新鲜,笑道:“三月天哪来的暑热?再说你家里的老太太、太太奶奶们一水的老八板儿,看见我骂一句哪来的野叔公,怎么在这撒野呀!”
何氏立时娇笑连连,不容分说伸手过来替徐灏解纽扣,惊奇的道:“是金子造的?”
徐灏很土豪的傲然道:“当然,我从小到大就没穿过铜铁的。”
何氏羡慕的道:“到底是自小在沐王府里长大,连扣子都是纯金,不怪你说和郡主情同兄妹呢。”
忽然走进来何家老二的媳妇芮氏,三十来岁模样娟秀,五短身材显得娇小玲珑,向来和何氏关系亲密。
芮氏听到了先前的对话,笑道:“二弟何用拘泥?你是大姐婆家兄弟,怕什么羞呢?”
何氏接口道:“就是,夏家人丁单薄,刨去两头出了五服的亲戚,闰月拢到一块儿,就没有人啦。满打满算就剩下他这么一个身娇肉贵的爷们,赶紧脱了。”
徐灏只得脱了外衣,穿着真丝衬衣,坐在那里笑而不语。
来时顺手也给芮氏买了东西,芮氏打开包裹取出来,比量下衣衫的长短尺寸十分合适,欢欢喜喜的道了谢,捧着转身出去了。
何氏撇嘴道:“问都不问价钱,又讹了你的银子。”
“小事而已。”徐灏满不在乎的道。
“小事小事,那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何氏不乐意的白了一眼,“今后可不许胡乱花钱了,对了,你学问做得如何了?是在扬州参加乡试还是回杭州去。”
“等等再说吧,不急。”
徐灏瞧着妇人稍显紧张的神色,心里暗笑,寻思着是否该坏人名节?慢悠悠的扇着扇子,扭过头来,就见芮氏站在阴凉处招手叫表姐过去,让萧雨滢趁着大太阳把新衣浆洗出来,说好预备明天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