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很欣赏姑姑的别具匠心,这船舱就是孩子们的学堂,里面藏书万卷。学习时学堂在池子里荡漾,大概从小时候就要陶冶小一辈的情操,想想侄女的顽皮和儿子的狡猾,就怕对牛弹琴。
画舫前后三层,丫鬟把西北蕉叶门推开,众人进去看了下,对面也是个水榭。
东西南三面环绕比徐汶家要大上数倍的水池,沿岸新修的水磨楠木雕栏,檐下张开碧油大绸的卷篷,垂着白绫飞沿。两边各挂一个小金铃。
下面修了一层护栏,是怕孩子们不慎跌落,池内荷花依然是盛开之际,风吹来一阵扑鼻的清香,大家一起去了水榭里坐下。
因用过饭了,每个人都很悠闲,有寻了地方海棠欲睡,也有闲步散坐的,丫鬟们倚在西廊栏杆说说笑笑。徐翠柳和王玄清看着徐灏垂钓,池中鱼儿或远或近,或浮或沉,出了一会儿神。
水榭的卧室是一张紫檀木的凉榻。挂着水纹的纱帐子,两边飘着锦带,锦带上系着紫萧。
徐翠桃在楼上赞道:“吹笙引凤鸳鸯楼,翩然骑鹤下相语。”
徐妙锦连说不敢当。笑道:“不过这一句转的好,谁来接呢?”
徐翠柳闻言抬头指着两边的丫鬟们,说道:“左右侍女皆倾城。司书天上头衔重;谪居亦在瑶华洞,巫峡羞为神女云。”
徐灏向来对华丽辞藻不感兴趣,继续聚精会神的钓鱼。
徐妙锦说道:“上句好,下句也提得起,谁来接?”
徐绿哥一向不善诗词,而徐翠云嫁为人妇早没了少女时的清雅,都没了吟诗作对的心境。
正在这时,拜师学艺的沐青霜冒出了来,叫道:“我来接。”她满脑子的诗词,顺口说道:“广寒曾入霓裳梦,西山日落海生波。此时我醉群花酿,欲托微波转惆怅。”
徐灏觉得很是蛋疼,明显是一群贵女在为赋新词强说愁嘛,比起表姐作的田园诗境界差得远了。
偏偏她们兴高采烈的投入其中,你一句朱颜不借丹砂红,她一句银屏却倩青鸟通,还自得其乐的品评上句关键有力,下句跌宕有致,自夸自赞个不停。
说了半天,最后徐妙锦以一句愿祝人天莫分手,好把名花下玉京准备收尾了。
沐青霜苦思道:“这结局倒不容易,要结得通篇才好呢,可惜我姐不在这儿。
其她人也都在苦思,都想来一句最完美的结局。徐灏见状不屑的道:“有什么难的?共依红墙看北斗,如何?”
“好!”众人齐声喝彩,徐灏愕然道:“不带这么拍马屁的啊!咱们有一说一。”
徐妙锦捧腹道:“确实是结得有力,大概你就等着最后了吧。”
徐灏老脸一红,说实话这半天就憋出了这一句来,他本来就不擅长作诗,何况是此种闺阁的华丽风格。
沐青霜仔细看了一遍丫鬟写下来的诗稿,笑道:“竟是一气呵成,不见联缀痕迹。今日一叙真令人心畅!也让我对比试多了几分信心。”
徐灏却摇头道:“我劝你别去了,听闻各地最有名的才女齐聚京城,其中有几个青楼名妓,都是罕见的人才。”
沐青霜不服气的道:“你说一个人的大作,让我们拜读下。”
徐灏回忆着喝酒时听来的,说道:“有扬州来的虞美人姓颜,字小凤,年十七岁,据说姿容妙曼,妍若无骨,丰若有余,善饮。
诗曰:衣香花气两氤氲,妙带三分宿醉醺。
记得郁金堂下饮,酒痕翻遍石榴裙。”
“还有杭州的梧仙子刘秋痕,年十八岁,其人秋波流意,弱态生姿,善昆曲,尤喜宛转凄楚之音。人称酒酣耳热笑语杂沓之际,听梧仙奏上一曲,顷刻间会令人悄然。
诗曰:生来娇小困风尘,未解欢愉但解颦。
记否采春江上住,懊依能唱是前身。”
沐青霜撇了撇嘴,酸溜溜的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感叹自身际遇,博取同情而已。”
徐灏大笑道:“对头!想你身世优越,又何必和人家苦命女子争锋呢?”
被徐灏这么一搅合,沐青霜的雄心壮志不免熄了三分,犹豫着是否该去参加比试。而徐家女人们大多嫁人生子,参不参加盛会都无关紧要,到时去见识下也就是了。
京城已经有好事之人做了个天下群芳谱,初步选出了十大美人,有小序和每个人的详细介绍以及诗作,手抄本一时间洛阳纸贵。
好好的文坛盛世似乎有沦为青楼比美的倾向,所以徐灏才不赞成青霜出头,即使没有歧视名妓的意思,可青霜岂能和她们混为一谈?
看着青霜闷闷不乐的模样,徐灏感慨的道:“人生最好,一无所知;若有知识,便是大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