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对此不置可否,失去父亲诚然是世上最大的憾事,但实在无法认同老好人的做派,这也是很多文人津津乐道的善举,学生犯错了不秉公执法,继续包庇自以为宽厚,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官官相护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逝者为大,他什么也没说。曾啓又回忆道:“那时我伯父也在任上积劳病故,几位哥哥虽蒙圣恩隆厚,分别荫了郎中百户,只是各人一天到晚醉生梦死,没人理睬我和我娘。回到山西老家,没钱吃饭只得四处给人打长短工喽,后来就喜欢游历四方。谁也不晓得真正的缘由。”
“梅花香自苦寒来。”徐灏笑着说道,这位一口气作了整整一百首百梅诗,首首诗句流畅,格律规范,构思精巧,诗意隽永。更难能可贵的,八百多句子竟没一句是重复的,那诗意全在梅花,却仅仅在第四十首出现了一个“梅”字,堪称一代奇才。
一纸帐梅:
试裁云茧护冬温。梦入罗浮欲断魂。别意每怀山下路,归心犹恋水边村。鸳鸯每睡花香透,飞翠幽栖墨迹存。淡影疏枝长是伴,几看梁月照黄昏。
二玉笛梅:
火轮飞出日枯焦,云管轻吹片雪飘。嘈杂醉禽声更切,蹁跹白鹤势难招。孤山仙春揪梧暗,庚岭人归道路迢。肠断春江成远别,曲中哀怨几时消。
三画红梅:
瑶池宴集景模糊,王母蟠桃出帝都。绎脸初匀呈妩媚。朱唇剧饮纵欢呼。影摇歌舞身先醉,色染胭脂目可娱。此日丹成勾漏泄,酡颜不老写真图。
八十折梅:
寻芳踏过岭头云,陡觉露葩暗吐芬。到手新条诚可爱。拂衣香气已先闻。未逢马使凭谁寄,曾托骚人把韵分。大地春深留客住,插瓶从此谢东君。
这样的才华,徐灏身边的女人与人家相比。真有如萤火之光了。当然,男人和女人作诗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徐灏思索真正的缘由会是什么?他伯父一家子都不在老家,原因不是出在没钱上头。他是孝子绝对不敢触怒母亲,莫非是姻缘?八成如此了。
曾啓见徐灏笑了,也笑道:“被你猜中,当我十九岁上,考中秀才,家境已经足以温饱了,祖传的田地也分了下来,经过我仔细打理,也算是薄有积蓄。我娘便替我娶媳妇儿,这门亲是她的姨侄女,多年前就早已定下来了。
当时我也欢欢喜喜的去迎娶,不想过门之后,我那妻子就想争权揽利,整天探听我家里有多少金银,有多少田地房产,甚至怂恿我同我娘分开居住,我一怒之下,想出门躲避个一年半载,不在家中,或许她们婆媳能渐生和睦,亦未可知。
我主意已定,屡次求我娘放我出门,她老人家不但不肯让我走,而且以大义申饬了我一顿,说我燕尔新婚,理应同新妇在家朝夕侍奉,有了一男半女,也不枉她老人家养育一场,嚎啕大哭,吓得我再也不敢开口了。”
徐灏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神色,朋友不就是用来倾诉的么。
渐渐地,曾啓犹如在梦呓,继续讲诉道:“我轻轻禀说不是做儿子的放着现成福不享,一定要抛弃离母,只因家中素来和睦,设或将来自我发难,弄得骨肉参商,岂不要被人唾骂?所以还是暂离膝下的好。
母亲听了我一番话,摸不着头脑,带着怒气把我妻子喊来,把我的话告诉她,问她知道不知道。至今记得她先是一双眼眸望着我发怔,后来忽然回味,不由得脸泛桃花,一言不发朝着我敢怒而不敢言,又像似含着一包眼泪,欲申诉又无可申述的娇憨模样。
呵呵,再后来我妻子见我执意要飘然远举,毫不以家室为念,误会我是一种薄幸之人。”
至此徐灏喟然长叹,结局他知道,不出几年曾啓的妻子郁郁而终,他母亲也随之悲痛过度,撒手人寰,那时曾啓才急急忙忙的返回家中,从此抱憾终生。
问题是他酒量世所罕见,千杯不醉,可想而知越是喝酒就越是痛苦,很难大醉暂时忘却一切。
徐灏的目光望向远方,因为他知道,曾啓已然是泪流满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