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外二十里的三岔路口有一个村镇,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县城,四面是生满绿苔的青砖城墙,城墙四面是清澄碧透的护城河。。。
东南西北有四座城门,每座城门外有一座数百年历史的石拱桥,名为汉家城。城内,一半城市风格的民居店铺,一半乡下农村的田园风光,非常的独特。
相传五代十国的儿皇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跪地割让给辽王耶律洪光,城内当时还只是一个千八百人口的小城寨,闻讯后愤而集体改姓为汉,男女老少死守不降。
被辽军围困期间,拆毁了一半房屋用来开垦农田,四面八方的汉人百姓纷纷赶来投奔,足足坚守了三年之久,最终伤亡大半。
不幸又遇到了大旱,田地里颗粒无收,城池才被攻破,所有汉人宁死不降。
大明立国后,朱元璋曾下旨修缮这座古城,朱棣也曾拨款修缮过,是以整个靖难之役期间,朝廷和燕王都不敢侵扰这里,整个城池依然保持完整,宛如世外桃源。
徐灏没有关于汉家城的任何记忆,大抵在明末清初之后,这座代表了汉人气节的古城,最终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逛庙会的百姓如流水一般,城外的空地上传出一阵阵紧锣密鼓的喧响。
溜达来看大姑娘小媳妇的柳少爷,手里拎着一柄折扇,穿了一身簇新的文士长衫,可惜因驼背显得很滑稽,也因驼背基本断了科举之路。
他好奇的看了眼远方,只见人山人海,将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问道:“兄台,什么事这么热闹?”
“是个跑江湖卖艺的班子来了。”行人回答,奔走不停的加快了脚步。
“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柳少爷唰的一下打开了折扇。边走边摇,十月底的深秋,非常的不合时宜。
走到近前,奈何挤不进去,个头又不够高,就叫下人趴在地上,他踩在背上,扶着另一个下人,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去。
与此同时,锣鼓声戛然而止。热热闹闹的喧哗声也随着一下子静了下来。啪!一声清脆的鞭子响,从被芦苇席遮住的棚圈里,冲出一匹不戴笼头,不备马鞍的雄峻白马,嗷嗷嘶鸣暴跳腾跃,吓得百姓惊叫着连连后退。
“好家伙。”柳少爷也吓了一跳,好在有下人使劲推挡人流,没有被推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英俊青年从人群中一跃而起。使出了个春燕三剪水,正好跳上了马背上,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立刻博得观众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青年在喝彩声中,头下脚上,倒竖了起来,任凭白马绕着圈子奔跑。接着又施展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骑术。
周围的观众们正看的瞠目结舌,冷不防一匹枣红马又蹿了出来,骑在马上的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身穿桃红色的上衣。葱心绿的灯笼裤,梳着一条乌溜溜的粗大辫子,辫角斜插一大朵茉莉花,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锋宝剑。
姑娘二话不说,策马上前挥剑照着青年砍了过去,观众们纷纷失声惊呼,只见青年一个蹬里藏身,躲过致命的一击,他从背后抽出马刀,当下两匹马盘旋厮杀起来。
如花似玉的姑娘英姿飒爽,英俊青年上下一身白,很有点锦衣马超的风采,观众们看的如痴如醉。
几个下人都看呆了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刀光剑影,连喝彩声都顾不得喊了,谁都没留意柳少爷突然不见了。
柳老爷出身于落败的书香名门,本来是通州城人,少年时迁居到了柳家村,这里有祖上传下来的几十亩地。
他自幼厌恶四书五经,喜好诗词歌赋,成年后甘愿背负忤逆之罪,拼命巴结一个元朝千户,做了其门下的武官,二十五岁那年去了蒙古草原驻守,还娶了个蒙古妻子。
虽然做了蒙古军人,柳老爷却又崇尚名士风流,玩弓射箭一律不会,也懒于兵书战策,只爱舞文弄墨。后来通过贿赂逢迎、溜须拍马当上了千户将军,又整整当了十年某地的镇守使,军威不振,只以诗酒闻名。
元末时期,元朝大军屡屡失利,朝廷却普遍认为柳老爷徒有其表,不堪重用,所以从来没把他派到前线去打仗。
但也因此刘老爷四十岁以后官运每况愈下,中年得子,蒙古妻子因难产而死,给他留下了一个畸形儿子,大抵是对其背弃祖宗的报应。
妻子死了后,他一面四处寻花问柳,一面矢志不娶,行为更加的乖张。
眼见大元不行了,柳老爷摇身一变要率军起义,打算接应杀过来的红巾军,哪知他素来在军中没有威望,压根没人听他的。
为了保命,柳老爷只好灰溜溜的弃官而逃,所幸收刮来的民脂民膏都送回了老家,半路上又遇到了徐达率领的大军。
从此柳老爷因前朝劣迹,彻底绝迹仕途,偏偏他又自命不凡,隐居在老家时深恨自己怀才不遇,而怀才不遇必然愤世嫉俗,愤世嫉俗了便会产生不满情绪,秘密结交形形色色的各路对大明不满的人。
洪武六年,他被遁入草原的蒙元朝廷委派担任兵部尚书的空衔,命他招兵买马抗明,起初还积极的筹备,奈何大明日益坐稳了江山,元朝则被打得奄奄一息,再也没人跑来给他送银两了,不久愤而不干。
他见独子虽说驼背可非常的精明,精打计算坑蒙村里人,把个家业打理的风生水起,很满意,也担心被官府捉拿,索性离群索居,常年隐居在十里地之外这个夹着竹篱的花园小院里。
七十岁的老人,也没心思豢养美女了,连个小妾都没有,身边只有几个下人,也因为二十多年的隐居生活,像杨鲤等绿林好汉都不知他的底细,没人惦记。
青堂瓦舍,房前屋后花树葱茏。院中央有一架浓荫覆盖的藤萝。柳老爷每天日上三竿了才起床,无精打采地到田野河边散散步,吃过中饭,又躺下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