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想要以山海关内的十万备倭兵联合关外的英国公张辅等人,里应外合下胜一场,并不难。
可难就难在将人全都留下。
所以,朱瞻基很清楚,张本说的是对的。
五十万大军,光是摊开就能占多大面积的土地?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将他们围在中间,一点点的吃下,怎么可能。
没有一百五十万以上的兵力,绝对不可能。
更何况,他们的兵力并不在一起,在大战发生之前,他们压根连军中能有多少人支持都不清楚,如何合围?
一旦无法将汉王赵王留在原地,可不就像那张本所言,非但没有解决祸患,反而是让那汉王赵王没有了顾虑。
没有了大军的拖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显然,这场中自然不会只有朱瞻基一个人想到了这些,也不会只有朱瞻基一个人能听出张本所言不差。
就连那杨士奇,此时在听了那张本的话后,也是一脸的后怕。
他心里也清楚,张本所说的事情,不敢说一定会发生,但发生的几率绝对大于在山海关外一举将汉王赵王祸乱解决的几率。
一旦事情的发展真按照张本所说的那样,那他杨士奇,可就真的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要被后世历代拿出来警醒世人之用的。
不过,就当这场中大多数脑袋清楚之人正在为此而担忧发愁之际。
之前那名出言反对张本的兵部官员,再次站出来对那张本说道:“妖言惑众,完全是天方夜谭,若是汉王赵王的大军可以轻易的跨过长城,他们如今还会在山海关外吗?”
“五十万大军都入不了关,偏偏一场大败之后便能入了关?”
然而,在听到这些人的胡搅蛮缠后,张本这次却没有再放任他们的诋毁,冷着脸说道:“北边长城沿途关隘近百座,虽都修建在险要之地,易守难攻,也一直是我汉人防备北方铁骑的利器,但你要清楚,那是防备北方铁骑!”
“而不是由我大明朝最精锐汉人将士所组建的军队!”
“蒙古铁骑不善于攻城,可汉王赵王那是亲身经历了靖难之役的人!况且,汉王赵王是何人也这沿途近百关隘城池,谁敢保证就无一人会听从汉王赵王之命的?”
“之前若不是汉王赵王反迹未露,又迟迟没有真的动手,你真以为靠着一个区区万人守军的山海关,便能挡住关外五十万大军?还是拥有一整个神机营的五十万大军!?”
“后来没有动手,也不过是因为十万山东的备倭兵赶到,才使他们有些投鼠忌器,但如今呢,汉王赵王已经公然宣称谋反,他还会在意这些吗?”
“如今那山海关外就是一个死扣!强行解开,只会适得其反,使局面更加混乱,且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与其如此,还不如让这山海关内外保持如今诡异的平衡,就算汉王率兵进攻,凭借着城内的十多万备倭兵,也能挡的下来。”
随着张本的话说完,在场这些人大多也是认同张本这话的。
但那兵部的官员却还想争辩什么。
正当他开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朱瞻基便已经忍不住了。
神情严厉的敲击了两下桌面,说道:“这里是尚书房!商议的是家国大事,不是让你们争个人长短的地方!”
朱瞻基这话一出口,便基本上是为双方的争辩定下了结果。
并且,在这样一个时候,说出这样的结论,已经不是用严厉可以形容的了。
身为朝廷命官,却在商议朝政之时还争个人之高下,说小了这是不懂事,说大了就是霍乱朝纲。
不等那兵部的官员反应过来,周围其他的那些大臣们便已经是懂事的弯腰躬身在朱瞻基面前。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不管与那张本有任何的矛盾和不睦,都是因为双方想要争取到朱瞻基这位太孙的支持和信任。
一方是人数众多,太子旧臣。
而另外一方,则是以张本、郭济为首的太孙嫡系。
那些官员们害怕这些太孙的嫡系未来占据了朝堂话语权,而导致他们这些太子旧臣丧失了位置。
所以才会如此。
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为了争取太孙的信任和重用。
而不是非要跟那些太孙嫡系争个高低。
不管任何的争斗,都是建立在让太孙更加信任重用他们的前提下。
所以在太孙朱瞻基开口之后,这件事便已经结束了。
没有人会忤逆太孙。
那刚刚与张本争辩的兵部官员,也像是突然醒悟一般,额头冒汗的躬身拱手。
瞧着面前所有人都躬身请罪的态度,朱瞻基脸上的不悦也渐渐消失:“此次暂且饶过,若日后再有为了个人争端和私欲而在朝堂之上胡搅蛮缠的,不管是谁,定当严惩!”
“是!”
在场中所有人都应了一声起身后。
朱瞻基也用颇为意外的目光看向了那张本,问道:“张本,问题你已经说了,该如何处置如今的局面,你也谈谈吧。”
闻言,张本躬身行礼应是后,便开口道:“微臣认为,之前杨士奇杨大人的办法还是可行的,说的也很对,关外的五十万大军是一切祸源。想要解决如今大明朝上下的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关外祸患。”
“关外祸患一熄,天下皆宁。”
“但微臣以为,杨大人此法最大的问题是急功近利,意图倾尽全力殊死一搏。但治大国若烹小鲜,岂可做这种一锤子的买卖。”
“所以,臣认为如今朝廷当抛弃一切幻想,不得急于求成,需稳扎稳打,面对如今困局,慢慢化解,徐徐图之。而可行之法有三。”
“一,为防止北方兵变,汉王突然破关而入,直插京师,殿下可暂时迁回应天府南京城坐镇,我朝本就是南北两京制,迁回应天府也是理所应当的。且如今战乱四起,我朝之重心财政皆在江南和南直隶地区,仅南直隶便占据了朝廷赋税的三分之一有余,朝廷迁回应天府,可稳定整个南方的军心人心。”
“南直隶稳定,则大明不会大乱。”
“以江南及全国之力,养精蓄锐,征召兵勇。”
“二,山海关外局势不得轻易改变,以关外大军之规模,汉王赵王必然被大军所累,牵扯脚步,就算行军,速度也难以提升。加上军中有英国公张辅等人策应,可与关内将士里应外合,密切配合,时刻关注汉王大军的动向,就算汉王想要绕过山海关,朝廷也能提前一步抢先防备。”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将汉王五十万大军困在关外,不轻易动用军中力量,使汉王被自身所累。”
“在五十万大军无法上下一心的情况下,臣敢断定汉王绝不敢轻易分兵!”
“只要关外大军不出变数,朝廷大局可定。”
“三,倾尽全力,剿灭沿海倭寇,尤其是袭扰江南沿海地区的倭寇,江南乃是如今大局之重中之重,绝不可有半点变数。”
“如此办法下,以大明朝之国力,以江南以及南直隶之地的富饶,不出三年,朝廷少数可再组建一支三十万兵力的大军,虽然战力肯定远不及先帝亲手带出来的三大营五十万明军威猛,但有了这三十万兵力,朝廷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即便直接面对汉王的五十万大军,配合英国公张辅里应外合,机会也会更大。就算到时候汉王赵王依旧率领三千营跑掉,我朝廷坐镇应天府,也可指挥届时的四五十万大军,分兵于境内对汉王的兵马围追堵截。”
“汉王兵马虽然以骑兵为主,机动力强,可这也是其最大的弱点,只要在正面我军不逊色于汉王兵马,便可对汉王进行合围。我朝境内可不比漠北草原,境内城池都是我朝控制之下,排兵布阵下更加轻松,面对朝廷大军的步步紧逼,汉王只有退进山中一条路。”
“可这也就等于放弃了他们最大的骑兵优势。”
“不进山,便是被合围。进山,便是慢性灭亡。”
“总而言之,多了这三十万的兵力,便可稳定局面,大战之后汉王不入关还好,入了关,便绝不可能再出去!”
“关外大军的危机一解,天下便可平定,失去的土地,也能再慢慢拿回来!”
随着那张本将自己的办法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还沉浸在张本的思路中,仔细的思考着这个办法中间有没有什么遗漏或者明显的问题。
可不得不说的是,这个办法非但没有什么遗漏,反而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朝廷迁回应天府,可保大明朝大局不乱。
即便北边有再大的祸患,日后也有补救的机会,可如果在这顺天府内做一锤子买卖,结果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毕竟谁也不敢说自己就能一定胜利。
可这失败一次,对于他们而言,代价太大了。
相反,若是坐镇于应天府,只要保证整个南直隶不乱,他们就有无数次应对失败的能力。
哪怕最坏的情况出现,整个北直隶、乃至于整个大明朝以北都被汉王赵王的大军给拿下,他们依旧可以仗着南方的财力慢慢再拿回来。
况且,短时间内,那汉王和赵王也绝不可能坐稳。
对于这一点,哪怕就是朱瞻基,也不得不认同。
这的的确确就是目前最稳妥,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最妥当、胜算最大的办法。
而当周围那些大臣们也都思考完这个张本口中的这个办法后,便纷纷表达了对这个办法的支持。
尽管互相之间的阵营不同,但在有了之前朱瞻基的一番话后,他们显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问题,再继续争斗。
同时,还对这个办法拾遗补缺,补充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办法。
总而言之,此时朱瞻基面前的这些朝廷官员们,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张本这个最保守稳妥的办法。
毕竟,朝廷乃国本,不容有失。
只要朝廷不在顺天府,哪怕就是北平城被汉王给拿下,也无关紧要。
然而,就当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可了这个办法,并且将目光投向那龙椅之上坐着的朱瞻基时。
朱瞻基自己却沉默了。
他坐在椅子上,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遍又一遍,随后面无表情的说道:“诸位可还有其它的办法?”
面对朱瞻基的询问,在场所有人再次沉默。
见此,朱瞻基最终还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失望的摇了摇头。
平静异常的说道:“诸位,你们似乎都忘记了,如今我大明朝的边疆正在被外敌所攻......”
“漠北、关东、交趾,此三地乃是我朱家先祖几代率领大军打下来的土地,岂能如此轻易的便坐视贼人取用?”
不得不说,对于国家而言,张本的计策和这些官员们的办法都是最好的。
但是,他朱瞻基绝对不能容忍关东、交趾以及漠北这些无数将士用了几十年,死了无数人才收复的土地再次从他的手中被贼人拿走。
若是如此,他朱瞻基与满清何异?
祖宗土地,宁赠友邦,不予家奴
为了保持国家的存续,为了不被二叔三叔取代皇位,直接忽略瓦剌、女真、交趾起义军的侵略?
姥姥!
这皇位他就是不坐,也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面对朱瞻基如炬一般的目光,在场的这些官员们没一个人敢与其对视的。
朱瞻基话中所提之事,他们又如何会不知道,可却都不约而同的将其忽略。
如今被朱瞻基提起,心虚之下,又怎么敢堂而皇之的面对太孙殿下的目光。
------题外话------
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