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苏哲7(1 / 2)

最近的距离 濮见微 0 字 2022-09-16

 收拾了两天,一切俱备。【】林曦将自己和绍韩的婚戒取下,也不准绍樨染带电脑,三人全换了运动装备,人人背个大包。表面看上去,真是极普通的一家子。

绍钥看拦不住,根据林曦的路线,提前将沿途的紧急救助人员号码挨个输进那三人的手机,临走了还拉着绍樨染千叮呤万嘱咐。绍樨染的心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外,只诺诺应声,眼睛都没心思看他。倒是林曦不忍,上前又一次保证:“四哥,放心吧,每天早晚都给你报平安。咱这是在中国,丢不了。”

绍钥硬是洒脱不起来,愁容满面的送他们上了火车,车子开出老远还站着看。

林曦还跟绍韩感慨:“四哥真是绍家的中流砥柱,为咱们操碎了心。”

绍韩没回话,只轻轻握住她的手。

这一路行来,自芜湖下宣城上黄山至景德镇转南昌过宜春经湘潭,真真是处处有好景、顿顿有美食、天天有好心情。

绍樨染经历了无数的第一次:睡花格床,看铁画,观赏造纸、亲手做陶瓷、听当地的各种戏曲,还有沿途的无数的名胜景点、美食小吃。更为重要的,她发现她的妈妈比她以往眼见的能干十倍、有趣百倍。她不再是那个端庄贤淑的世家夫人,她成了一个百变精灵:跟小商小贩讨价还价、向过路司机套交情恳求搭乘、与买艺为生的唱戏人、杂耍人、手艺人讨论技艺渊源、跟农家的大婶大娘请教厨艺……,她几乎可以和任何一个陌生人攀谈,哪怕语言不通,用手势,她也能得到她想到的信息,然后,她把这些信息结合她的亲身经历以及书本上得来的鳞毛凤角,形成最好听的故事转述给他们,听得她如痴如醉、双眼放光。她从未觉得她的妈妈如此有魅力,轻易的击败了她和爸爸的高智商,她突然意识到:世人的生活比那些数字公式要有趣许多许多,生动许多许多,也无奈许多许多,纠结许多许多;但是,它们就有那么一种吸引,让你在不自觉中沉沦,自拔无力。

而妈妈与爸爸之间,她也有重大发现。妈妈不总那么完美的微笑了,她变得有些小性,严重时还给爸爸脸色看,但爸爸手慌脚乱的将功补过后,她又有笑容。那种笑她无法形容,用妩媚有点浅了,用妖娆有点过了,反正就是她看你一眼,你总得怔一怔,她爸爸一般是怔三怔。她也偷偷的试着那样笑,但总学不来,眼波的那一挑真的不好挑,轻了没份量,重了又吓人。她突然又意识到:爸爸如此喜欢妈妈真是有原因的,她的妈妈独一无二!穿上牛仔裤套头毛衣打起麻花辫子的她是如此的灵动美丽,爸爸无比强大的尊贵气场也压不住她的风姿;然而他们又是那样的般配,举手投足、一言一笑,总有着似曾相识的默契,她往往一抬手,他就会把她需要的递给她;他尚未说话,她已将他的意思表达。他们还有许多小动作:让她走在中间他们却互相勾着小手指、她给他理衣服的手近似抚摸、他会突然凑过来跟她低语嘴唇触碰她的耳垂……

因而,在进入祖宅的那刻,她迫切的想念起风健,这个古色古香的三进院子,要是他和她一起踏进,那该多好!

绍钥早已联络好本家的远房亲戚,拜祭的东西一应俱全。林曦好几年没来了,因而十分郑重的跪拜。绍樨染开始有些忸怩,后来看大家都庄重得不行,再想着爷爷对她的万般宠爱,联想到如今的孤苦伶仃(他们明显着喜欢对方胜于喜欢她,而她的风健又走了),不由得就嚎啕大哭,任谁都劝不住,引得族人唏嘘不已,直言孝顺难得。

绍樨染第一次回来,自是头等贵宾,也不等绍韩林曦夫妇退出墓地,大小孩子们就把她一拥而去。

绍韩等族人散去,牵着林曦的手领她到东北角,指着最边上的位置:“我死了,就葬我在这里。”

林曦奇怪,他父母的墓茔皆在西首,为何他要离他们那么远?

“这儿离你最近。”

林曦想一想,明了他原来指的是这个位置离南京最近。她立时接:“我是要和你葬在一起的,无所谓远近。”

绍韩沉默片刻,正想说话,就听前面的人遥遥喊他们跟上。他遂闭了嘴,紧紧握了她的手一同出来。

夜幕降临,同游的伙伴都回了家,绍樨染又跌入孤独的自艾自怨。林曦看出她的不痛快,遂牵着她手出来:“我带你看月亮去。”绍韩见状要跟着,她觉察了,伸手在背后一摇。

母女俩沿着石板小路往村头去。林曦熟悉道路,特捡了一条最美的走,于是一路皆是飞檐高挑的青砖马头墙,时遇小洼的活水,上面有的是小石拱桥,有的是曲折木桥,更兼天上一轮清辉,真似江南水乡,但四周的群山和稍寒冽的风声提醒这是另一处世外桃源。

绍樨染到底是孩子心性,立时丢了不快,四下打量,惊叹不已。“妈妈,好奇怪。这地方这么美,怎么爷爷爸爸爹爹栈哥哥柯哥哥他们都长得不好看?幸好我像你,不然,我不得哭死呀?”

林曦再想不到她冒出这样一句话,绷不住发笑。

“将来我的孩子跟我姓绍,风健那么好看,我的儿子一定眉清目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正好转转我们绍家男人的基因。”

林曦原本未笑出声,这句话一出来,真是笑岔了气。

绍樨染看她笑得脚步不稳、跌跌歪歪的,也跟着笑。两人相扶相携,一直笑到村头的半月潭。

这潭一面笔直,长度不下百米,另一面弯如半月,仿佛对半划开的圆。村人洗涤菜蔬衣物都到这里,大家爱惜,潭周铺了平整的石板,潭水清碧。

这真是赏月的好地方。

最远最高的是半圆的山,中间是依次低下来的半圆村落,近处是这半圆的潭,潭心印着半圆的月。

绍樨染凝视良久,先觉心旷神怡,接着感慨万千,最后又幽然欲泣:“要是风健也在该多好,他最喜欢安静的地方,他一定特别喜欢这儿。”

林曦没接话,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妈妈第一次怎么碰到风健的?就在凤凰,有个小偷偷了你爸爸的戒指,咱们家祖传的那个金镶玉,你爹爹也有一对。他给找回来了,要不然,就只剩妈妈的一个,成不了对了。”她顿一下,笑:“我总觉得风健跟咱们有缘分,要是他不抢回来,那他将来也没的戴!”

绍樨染倒没听过这事儿,立时来了兴致,非要林曦细细的说当时的情形。

林曦便搜肠刮肚的说,她不依不饶的问,问来问去,竟把当年他们在凤凰的状况理了个七七八八。看着小姑娘诡异的笑容,林曦直觉大意了说多了,遂转话题:“你看,月亮到水心了。”

绍樨染可不理她的茬儿,撅着嘴说:“妈妈,你不够爱我,爸爸也是,我幼小的心灵饱受摧残!”

林曦想笑,但没笑,她抚摸她的面颊:“是呀!妈妈第一爱的爸爸,然后才是爱你。”

绍樨染听她还如此明明白白的承认,委屈的想哭。

“你是妈妈的女儿,天生的血脉亲情,永远变不了;可是,妈妈和爸爸不一样,我们原本都是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就是因为有爱;因为没有先天的爱,如果后天的爱再不多些,那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或者,即使在一起也不开心。所以,如果妈妈最爱的人不是爸爸,爸爸最爱的人也不是妈妈,那你也得不到妈妈和爸爸共同的爱。爸爸妈妈对你的爱一相加,那就大于爸爸妈妈单独给你的爱了。你算算,合算不合算?”

绍樨染一点就透,心里感慨,但又说不出来,于是她问:“妈妈,你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句诗好不好?”

林曦不知她为何跑题跑到那里,但必知她有下文,遂点头称赞:“好!”

“你说得出来好在哪里吗?”

“好诗的好处有时说不出来,一说反而会错。”

“就是!妈妈,你刚才的话也是这样。好!但是我说不出来好在哪里,不过我记住了,将来我也这样,最爱风健。”

林曦凝神想想,拉住她的手:“芳芳,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必须得两个人同时都觉得这份爱美好才有持续的必要,否则,一个人付出得越多,另一个人会越觉得痛苦。这样的爱也是错!世上有太多的人,值得我们相爱的也不是只有唯一一个,只是有的人来得早,有的人来得晚;世事变化莫测,有时,来得早的那个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你,他一旦明确选择,你就不能再执意下去,否则,你难受,他也难受。所谓‘强极则辱’就是如此。你可以等风健,等到20岁,如果他回来,妈妈就把你嫁给他;如果你20岁了,他还没有回来,那他一定有了他的选择,那时,你就不能再等了,你得寻找属于你的爱人。就像妈妈这样。爸爸不是妈妈的第一个爱人,妈妈爱过别人,可是妈妈那时太小了,不懂得珍惜,错过了。妈妈也以为再不会幸福了,但是爸爸来到妈妈身边,又有了你。芳芳,你说,妈妈现在幸福吗?”

那几日,绍樨染已经缠着秦怡刨了不少根问了不少底。秦怡知道这个天才外孙女不是一般的早熟,又恰逢这般大变故,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明白告诉她,正好促她打开心结,于是将当年林曦的往事能说的都说了。

如今,居然听到她妈妈主动说了。她望着月光下母亲柔和细腻的脸,一叠声的应承:“幸福幸福!天下还有比你更幸福的的女人吗?丈夫那么爱你,女儿那么爱你,公公婆婆也那么爱你,就算爷爷奶奶在天堂,他们也爱你。你简直就是六瓣百合花簇拥的花蕊吔!”

林曦忍俊不禁,伸手去拧她的脸:“你就信嘴跑马吧!”

绍樨染觉得有必要再给绍韩添把火,遂一本正经的说:“真是呀!你看爸爸多出色,一路看过来,四十多岁的男人,哪有爸爸这身材这气质这风度的?随便往哪儿一摆,就是镇地之宝。还有,爸爸多有本事呀,你看爹爹忙死忙活的,爸爸划两笔就搞定。要没有爸爸,真不知爹爹他们怎么活下去!”

“咦?奇怪,刚才好像有人说某某长得不好看来着!”

“哎呀!男人要什么好看?好看了麻烦!每回我和风健出去,总有些女人盯着他,要不是想到再过三五年我必然貌美如花倾国倾城,要不是想到我比他小19岁他满脸摺子了我还青春无敌,我铁定在他脸上戳两窟窿毁他的容!还是爸爸这样的好,既带得出去,又带得回来!就算妈妈你到80岁,也安全无风险!”

“哎?刚才不是某某某说要改良绍家男人的基因的?”

“唉,那怎么一样呢!妈妈,如果我是儿子,你肯定也希望我迷倒全天下的女人吧,肯定也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来倒追我吧。老公和儿子,角度不一样,想法怎么能一样呢?”

林曦心里打唉声,她也算是伶牙俐齿,但在12岁时,可是给她提鞋也不配;看来,除了风健外,世上真是少有男人消受得起她这个女儿。

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绍樨染心情大好,便又抱住林曦讨好:“妈妈,我错了,今后我再也不做那样的蠢事了!你看你伤心得都瘦了,我真该死呀!不过这样你更添风韵了,都不像我妈,变成我姐拉。”

林曦明知她是耍嘴皮,但不由得还是感动,于是揽住她的头压在胸前,说不出一句话。

母女俩静静依偎半晌,绍樨染忽想起绍韩还独守空房,遂拉起林曦:“走吧,妈妈,我困了。”

两人携手走到村头,见树下阶上坐着一人,正是绍韩。

绍樨染心念一转,立时攀着林曦的肩头窃窃私语:“爸爸有礼物送给你,我扯乎了!”说完松手就跑。等过了绍韩十来步,她又停下,回头笑:“爸爸,妈妈刚才跟我坦白了,普天之下,她最爱的人是你!”话毕,她复转身站得笔直,接着嘴里哎哟哎哟的唱起来,左扭两下屁股,右扭两下屁股,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不说林曦,单是绍韩,看她这出把戏,不觉都笑且露齿。

林曦直起腰,瞅瞅绍韩又恢复肃整的面容,好笑:“你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