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多问。”</p>
戴铣写好-秘-信，交长子贴身收藏。</p>
“朗朗乾坤，自有公道大明。你且牢记，宁玉碎勿瓦全，抱朴含真，持正立身。”</p>
“儿谨遵父亲教诲。”</p>
“好，随你母亲去吧。”</p>
戴铣直起身，肃正神情，目送妻子登车，独自留在家中，等谢紘再次上门。</p>
对方既言能随意出入南京，六部乃至应天府必有内应。</p>
信送入都察院，戴铣冒了相当大的风险。</p>
他已下定决心，必不同-盗-匪-同-流-合-污。逼迫过甚，甘愿一死，以全清名，上达天听。</p>
彼时，顾卿在扬州镇守太监府养伤，东厂番子进入江浙，持朝廷官文往府衙极涉事卫所抓人。</p>
黜官还乡的刘玉，拜会过族中，携妻儿移居象山。</p>
刘氏亲族有男丁在钱仓所和昌国卫戍守，刘玉借此关系，几番走动，结交钱仓所一名文书，两名总旗。</p>
几次饮酒，暗中记录下曾出现在近海的船只，做成簿册，只等朝廷派下钦差御史。</p>
南直隶、江浙、福建，均暗潮汹涌。</p>
正德元年，正月己卯，纳吉问名隔日，杨瓒具朝服，充大婚-副使，同正使捧答名表至奉天门外，授司礼监提督掌印奏禀御前。</p>
行礼之后，中官捧出制书。</p>
“兹聘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长儒之女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纳吉纳徵告期礼。”</p>
纳吉用玉帛，纳徵用谷圭、玄纁束帛等物。</p>
全程由礼官同主婚者引导，正副使只需依规矩行事，宣读制书即可。</p>
饶是如此，一套程序走下来，杨瓒仍是两眼蚊香圈，累得眼前发黑，压根不知道礼乐奏了几个音，更不记得礼官都说了些什么。</p>
本以为纳吉问名之后，自己就能解脱，哪承想，还要足足忙上两日！</p>
当日回府，朝服都来不及脱，倒在榻上，沾枕既睡。</p>
隔日早早起身，打着哈欠，挂着两个黑眼圈，入奉天殿行拜礼。其后出奉天门，徒步行出大明门，迎凤驾入宫。</p>
大婚时，皇后入宫乘坐的彩舆，需由正副使护送。卤簿伞盖等物，则由中官女官能撑起。</p>
奉天门外，礼官设案，正使宣读制书。</p>
锦衣卫开道，中官先行，后为女官，中为彩舆。</p>
杨瓒打起精神，跟紧正使。</p>
幸亏有礼乐中夹杂着鼓声，否则，他站着都能睡过去。</p>
大明门外，夏福安坐宫车之上，霞帔红裙，凤冠镶嵌珍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p>
皇后换舆时，杨瓒同他人一样，垂首敛眸，肃然静立。</p>
香风拂过，裙角凤纹似流动的水波。</p>
女官内官齐齐下拜，彩舆调转，行往奉天门。</p>
虽只看了一眼，杨瓒仍能确定，皇后没有戴盖头，连象征性的红纱都没有。</p>
队伍行入奉天门，主婚者及内赞接替正副使，杨瓒总算能松一口气。</p>
接下来的仪式，将在奉天殿和华盖殿中举行。他只需和同僚一起朝拜，用不着继续出列，惹来红眼。</p>
“奉制册后，奉册宝行奉迎礼！”</p>
礼官立在殿前，伴着礼乐，宣读制书。</p>
杨瓒退回左班队列，随众人下拜，行四拜礼。</p>
虽然膝盖有点疼，好歹四拜即可，换成亲王宗室，恭贺大礼，次数需翻一倍，八拜！</p>
大婚之后，帝后首次拜见两宫，同样要行八拜礼。</p>
初闻此事，杨瓒实在不敢相信。</p>
礼官看着他的表情，很不可思议。仿佛在说：杨侍读被授大婚副使，竟然如此孤陋寡闻？</p>
被鄙视几次，杨瓒学聪敏了，凡事跟着别人做，即使不明白，也不会当场发问。反正天子大婚仅此一次，是否记住章程，关碍不大。</p>
以后再有大礼，自有礼部官员顶上。他一个翰林院侍读，用不着多操心。</p>
彩舆直行到内殿，皇后跪宣册受宝，更服登舆，随天子诣奉先殿，行谒礼。</p>
归来入乾清宫正殿，内侍女官请帝后更服，再入内殿。</p>
执事者举馔案，奉金爵两卺。</p>
“请陛下合卺。”</p>
两盏金爵，帝后分别拿起。</p>
一饮之后，内赞唱贺词，词毕再饮。三酌三饮，方才礼毕。</p>
内赞再唱贺词，龙凤红烛灼目。</p>
朱厚照一身皮弁，端正坐于位上，夏福俏脸微红，直至内赞执事退出，仍是动也不动。</p>
张永谷大用几人均身着蟒袍，得朱厚照示意，忙将伺候的宫人内侍全部遣走。其后，几人躬身行礼，齐声道：“请陛下娘娘安寝，奴婢告退。”</p>
语毕，殿门合拢。</p>
微风拂过，烛光轻动。</p>
夏福脸色更红，朱厚照则突然站起身，抻了抻胳膊，自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倒出两块豆糕，几口吞下肚。</p>
想想，又倒出一块，递给夏福。</p>
“吃吧。”</p>
夏福眼睛瞪圆，看看豆糕，再看看皇帝，不知该作何反应。</p>
“不饿？”</p>
咕噜声响起。</p>
朱厚照笑了，拉起夏福的手，“吃吧，朕让御膳房做的，凉了也好吃。”</p>
“谢陛下。”</p>
脸红成柿子，夏福低着头，小口小口咬着豆糕。</p>
朱厚照看得有趣，干脆踢掉靴子，盘腿坐在榻上，拍拍对面。</p>
“快来坐下，我这里还有。”</p>
说着，又取出两个荷包。</p>
女官被张永几个拦住，压根不知道内殿是个什么情形。</p>
更不会晓得，新鲜出炉的大明帝后，对坐喜床，你一块我一块，开始分起豆糕。</p>
分完豆糕，朱厚照又开始在喜床上寻找。</p>
“陛下？”</p>
三块豆糕下腹，夏福的胆子也大了起来。</p>
“你在找什么？”</p>
“栗子。”</p>
翻过四角，两手空空，朱厚照难免失望。</p>
“张伴伴告诉朕，民间成婚，喜床上都会撒坚果红豆。”</p>
豆糕本为自己准备，分给夏福，自然没能吃饱。传人送膳，更不可能。即便再任性，朱厚照也清楚晓得，内殿门关上，不到明早不能打开，否则就是不吉。</p>
事情真假，他说不好。若是敢做，言官的口水不论，两宫都会气得戳他脑袋。</p>
看着朱厚照，夏福终于咬牙，也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p>
解开系绳，赫然是几块硬糖。</p>
朱厚照眼神变了。</p>
“你藏了糖？”</p>
夏福低头，事实上，不只藏了一袋。另外一袋，已在大明门外和彩舆中吃掉。</p>
正有些后悔，怕天子不喜，耳边却传来几声畅快大笑。</p>
“陛下？”</p>
“朕和梓桐必定合得来！”</p>
一边笑，朱厚照一边拿起硬糖，自己吃一块，往夏福嘴里塞一块。</p>
咬着糖，韶华之年的小皇后脸色更红。</p>
吃完了糖，朱厚照精神更好，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的却不再是糖果糕点，而是一张描绘在薄绢上的海图。</p>
“朕记得梓桐说过，祖上曾随船队出海？”</p>
夏福点头。</p>
“可认得此图？”</p>
“臣妾不认得。”夏福摇头。</p>
“这样啊。”朱厚照有些失望。</p>
“臣妾的兄长或许认得。”</p>
“哦？”</p>
“臣妾家中藏有类似海图，年少时，臣妾曾看过，臣妾父亲还曾教导三位兄长，祖宗传下的本领，绝不能丢掉。哪怕一辈子不能出海，海图和认图画图的本事也要传下去。”</p>
说着，夏福自镜上取下一块雕凿成方形的香木，正反两面，均雕凿着简单线条。</p>
“这块木牌俱是祖上传下，是从海外得来。听臣妾父亲说，两面的团合起来，能找到一座小岛。”</p>
朱厚照立时起了兴致，拿起木牌，凑到火烛前细看，奈何年代久远，纹理有些模糊，非专业人士，怕是看不出个五四三二一来。</p>
“除了海图，国丈还会些什么？”</p>
“父亲会造船。”</p>
“造船？”</p>
朱厚照很吃惊。</p>
“不是真船。”夏福解释道，“用木头雕凿，小臂长短，船身和桅杆都能拆卸，臣妾长兄手艺更好。”</p>
听着夏福的话，朱厚照眼睛更亮。隔门唤谷大用张永，将暖阁内的木船取来。</p>
“陛下，开门不吉。”</p>
“从窗户递。”</p>
谷大用&张永：“……”</p>
无语半晌，两人互看一眼，无言之情溢于言表。</p>
北镇抚司内，灯火通明。</p>
钱宁等人已归京几日，牟斌看过物证，亲自审讯过疑犯，仍迟迟没有动作。</p>
赵横两人带回的腰牌路引，直指晋王。</p>
钱宁带回的人证，却咬出了安化王长史。</p>
不得不承认，闫璟的计划算得上周密，可惜百密一疏，漏算了执行的人。招买人手期间，竟住到之前留宿过的客栈，被伙计认出来，身份不可能不泄露。</p>
事涉两名藩王，牟斌不敢轻动。</p>
再三审讯，确定疑犯没有说谎，遣心腹给东厂送信。得王岳回信，没着急禀报天子，亲笔写就一封密函，附上名帖，遣人送往长安伯府。</p>
因有所顾忌，和王岳达成一致之后，这封信件才送到杨瓒手中。</p>
看过信中内容，杨瓒脸色雪白。</p>
事涉藩王，顾卿重伤？</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