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2 / 2)

帝师 锦暖儿 0 字 2022-09-29

如今丢人丢到御前,新仇旧恨叠加,顾佥事扬起鞭子,不想打马,只想抽人。</p>

顾卿鞭子用得好,顾鼎亦然。</p>

可惜,金吾卫不比锦衣卫,顾佥事的这项本领,很长时间没有用武之地。现下里,顾佥事胸积郁火,眼带煞气。</p>

回京之后,甭管指挥同知,谁的面子都不给,手下这些实在欠收拾</p>

即便有风雪阻挡,三百里的距离,纵马飞驰,也是转瞬即至。</p>

“咴”</p>

朔风飞卷,三座牌楼比邻矗立。</p>

雪成帘幕。</p>

漫天银白中,青石柱基,飞檐花牌,天子亲提的匾额,依旧清晰可辨。</p>

“陛下,此处便是郑村坝。”</p>

顾鼎策马上前,声音穿透北风,带着一丝沙哑。</p>

“郑村坝。”</p>

默念三字,朱厚照忽然翻身下马。</p>

丢开缰绳,踩着厚厚的积雪,迎着呼啸的北风,脊背挺直,一步接着一步,走向正中一座牌楼。</p>

“陛下”</p>

见状,张永惊呼一声,不顾马匹,立即跟上。</p>

“下马”</p>

顾鼎号令,金吾卫定武卫接连下马。</p>

兵卒斜举长矛,将官手按刀柄,齐齐迈开脚步,与天子同行。</p>

马车停住,撞上车壁,杨瓒倏然转醒。</p>

透过车窗,看到车外情形,用力搓了搓脸,系好斗篷,用最快的速度推开车门,跳下车辕。</p>

“杨佥宪,天子往牌楼去了。”</p>

“跟上”</p>

杨瓒迈开脚步,单手挡在额前。透过大雪,辨别出朱厚照的身影,就要快速赶上。</p>

心越急,脚下越是磕磕绊绊。走不到五步,跌跌撞撞,正面扑倒在地。</p>

杨瓒汗颜。</p>

爬起来,尽量无视护卫眼光,无心掸掉碎雪,继续迈开大步。</p>

不是杨御史神经粗,心理承受能力过人,实是天子明显要祭拜牌楼,身为正四品佥都御使,必须尽速赶往。</p>

再摔十跤,都得继续向前,立定牌楼之下。</p>

不然的话,回京之后没他好果子吃。</p>

好在距离不远。</p>

正中一座牌楼下,朱厚照停住。张永自荷包寻香。杨瓒三步并做两步,总算立定天子身侧。</p>

见到杨瓒的样子,朱厚照很是吃惊,眨眨眼,问道:“杨先生,你这是怎么了?”</p>

莫非下车时没站稳,在雪里滚过两圈?</p>

“回陛下,臣心切,走得快了些。”</p>

朱厚照:“……”</p>

只是“快”了点?</p>

说话间,张永取出三支短香。为吹燃火折子,又费一番功夫。</p>

待香上闪烁红光,朱厚照神情立即变得肃穆。双手持香,跪在大雪中,行五拜大礼。</p>

“嗣男厚照,敬先祖功业,奉香祭礼”</p>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散,很快消失雪中。</p>

天子下拜,定武卫官兵举起长矛,用力顿地。金吾卫手持长刀,以刀背拍击壁上护甲,代替立盾。</p>

杨瓒和顾鼎跪在朱厚照身后,大雪浸湿衣袍,凉意侵入骨髓。嘴唇隐隐发抖,额头触地,冰冷却又肃然。</p>

郑村坝之战,太宗皇帝以少胜多,八万破五十万。后经几番浴血,终登上九五之位。</p>

后世人的评论,朱厚照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p>

对他而言,太宗皇帝是人生中的一块里程碑。如能行到近前,哪怕摸一摸碑角,都能乐得合不拢嘴,睡不着觉。</p>

大战之地,万千英魂埋骨。</p>

寒风呼啸,似能听到百年前的战鼓号角。</p>

军马冲撞,刀戈相击,雄浑的喊杀声中,万千铁骑奔赴死地,冲锋陷阵,攻破大营。</p>

苍凉,豪迈,雄壮。</p>

同古人祭古。</p>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些奇怪。</p>

然而,杨瓒明白,自在客栈醒来,他早已置身历史之中,成为岁月画卷中,镌刻不去的一抹剪影。</p>

“陛下,风雪渐大,该启程了。”</p>

五拜之后,朱厚照站起身。</p>

仰望风雪中的牌楼,深深吸一口气,凉意滑入心肺,神情愈发坚毅。</p>

“今日,朕在此立誓,必承历代先帝功业,北驱鞑靼,南逐倭贼,拓陆上之土,阔海上之疆,继先祖垂统,中兴大明,创万世基业”</p>

“八荒**,皇天后土,祖宗先灵,俱可为证”</p>

短暂停顿,以顾鼎杨瓒当先,众人再次下拜。</p>

这一次,拜的不是牌楼,而是百年战场之前,立下豪迈誓言的少年。</p>

“陛下万岁万万岁”</p>

山呼声撕开北风,穿透雪帘,直破天幕。</p>

不是身临其境,永远无法体会,这种豪迈激越是如何的振奋人心,又是如何撑起华夏王朝最后的脊梁。</p>

“走”</p>

接过缰绳,朱厚照跃身上马。</p>

望一眼风雪中的牌楼,调转马头,扬起马鞭,再没有回头。</p>

他日再来,必得万民敬仰,携不世之功</p>

旗帜扬起,队伍继续前行。</p>

杨瓒登上马车,抱住手炉,接连打了三个喷嚏。</p>

金吾卫依旧被落在最后,看向前方的同袍,想起方才的天子,不只一人面露羞惭。</p>

大雪渐停,北风更冷。</p>

朱厚照坚持骑马,冻得鼻子通红,依旧不上马车。</p>

“朕无碍,张伴伴休要再言。”</p>

张永无奈,不敢再劝,只得亲往车厢,取来更厚的斗篷,为朱厚照披上。</p>

距京城十里,大雪又至,队伍停下歇息。</p>

伯府护卫燃起火堆,定武卫官兵站到风口,为天子挡寒。</p>

杨瓒被请下马车,和朱厚照一起烤火。</p>

顾鼎站在一侧,正舀起积雪,打算架到火上,忽听朱厚照言:“金吾卫官兵需要操练。朕观一路,不提定武卫,连武学生员都比不上。”</p>

“陛下,金吾卫之中,多是勋贵功臣子弟。”</p>

操练得狠了,怕会出问题。</p>

朱厚照搓搓手,道,“回京之后,朕即刻下旨,凡公侯伯应袭子孙,年满十三,必送武学。”</p>

杨瓒眨眨眼,知道定有下文。</p>

“三年无所成,递降其爵。学成送考武举,中者重用,屡试不中,听袭爵位而减其禄米。功臣循此例。”</p>

“内外卫所指挥千户,由锦衣卫查阅。不称者降职,年二十五以下者,俱送卫中武学。”</p>

杨瓒默然。</p>

天子为整顿军卫,当真下了狠心。</p>

一等爵位世袭罔替。朱厚照说降就降,说夺就夺。</p>

可以相见,这道敕令下达,会掀起多大波澜。</p>

抗议?</p>

以朱厚照的性格,惹恼了他,夺的就不只是爵位,十有**还要加上脑袋。</p>

京外武学,他不十分了解,无从置喙。</p>

京城武学,则由谢丕顾晣臣掌管。勋贵功臣不敢抗议天子,满心不甘,送继承人入学,难言不会找两人的麻烦。</p>

谢丕有个大学士的爹,后台硬得很,即便是国公,也不敢太过分,承受的压力总会小些。</p>

为难的,九成会是顾晣臣。</p>

这种情况下,武学中的训导就变得相当重要。</p>

寻常军汉定然不成,必须是能扛住勋贵功臣压力,无论公侯伯,都能试着掰腕子的英雄人物。</p>

想到这里,杨瓒灵机一动,看向顾鼎,嘴角微勾,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p>

从头至尾,顾鼎听得真切。</p>

心惊之余,难免生出庆幸,自己戍卫北疆多年,又超过年龄,武学回炉应该没他什么事。</p>

奈何,现实总会扇人巴掌,且是一扇一个准。</p>

新年之后,接到天子旨意,顾鼎愣了半晌,想明前因后果,差点抱头撞柱。</p>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p>

一个递锹,一个挖坑,想坑谁,都是掉进去就出不来。</p>

顾世子深刻记住教训,暗下决心,自今以后,见到长安伯府那两口子,必须绕路</p>

为亲情,他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但隔三差五被插两刀,正常人都受不了。疼得满地打滚,呲牙咧嘴,还不知道躲,绝不是仗义,是傻到冒烟。</p>

顾世子自认不是聪明绝顶,但也不傻。</p>

故而,为身家性命着想,坚决远离长安伯府</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