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集 吴国崛起(2 / 2)

伯骈叩首奏道:寡君薰沐而遣下臣,实欲委国于君侯,请勿见疑。

晋悼公怒息,乃命新军元帅赵武同伯骈入城,与郑简公歃血订盟。

郑简公亲入晋军,与诸侯同会,因请受歃。悼公乃传令将俘获郑人悉解其缚,放归本国。又传令诸侯之军,不得侵犯郑国,复将虎牢戍兵撤去,以使郑人自守。

发遣完毕,晋悼公又对郑简公道:寡人知尔郑国苦于南北交兵,欲相与休息。今后从晋从楚,出于尔心,寡人绝不勉强。

郑简公感激流涕,当诸侯之面立誓:晋伯以至诚待人,虽禽兽可格,况某犹为人类,敢忘覆庇之恩?若再有异志,鬼神必殛!

再拜辞去,还于郑都。

乃尽搜国库,检于内宫;来日复遣公孙舍之至晋军大营,献乐师三人,女乐十六人,歌钟三十二枚,鎛磬相副,针指女工三十人;軘车、广车各十五乘,兵车百乘,甲兵具备。

晋悼公受之,以女乐八人、歌钟十二转赐魏绛:卿教寡人和诸戎以正诸华,诸侯亲附,如乐之和,愿与子同此乐也!

又以兵车三分之一,转赐智罃:卿教寡人分军敝楚,今郑人获成,皆卿之功也!

二将顿首辞谢:此皆仗国君之灵,与诸侯之劳,臣等何功之有?

晋悼公:微二卿,寡人不能至此,卿勿固却!

郑国既然归服,于是十二国再次会盟,尽撤车马,同日班师。自此郑国专心归晋,不敢再萌反复之念。晋国虽已掌握战略主动权,却依然没有对楚国形成压倒性优势;晋悼公九合诸侯,连年军事行动,虽使楚军疲于奔命,郑国残破凋零,也致诸侯疲敝,民生紧迫。

班师回国之后,晋悼公召集诸卿大夫,设酒以待,商讨下步对策。

晋悼公:经年以来,屡伐郑国,智武子所制定疲楚战略,大见成效,着实可喜可贺。然因连年动兵,九合诸侯,亦使我晋国军费不敷,民生凋蔽,如其奈何?

魏绛听罢,起身离座,慷慨说道:臣有一计,未知可否。

晋悼公:今日欢会,不比朝堂议政,卿尽管畅所欲言。

魏绛:若依臣计,自主公以下,大夫私家若有积蓄者,建议全部拿出,贡献于国,以充军费。待破楚之后,诸国财赋贡献大至,再加倍以偿,不亦可乎!

此言一出,晋悼公大喜过望,连连称赞。群臣自然不好提出异议,回家后皆敛私财,上缴国库。自此公家不禁谋利,私家更无贪婪之民。

晋悼公由是下令:自今而后,祈祷祭祀不用牺牲,改用财币代替;待宾宴客只用一种牲畜为享,宫中不再更制新器;公室子侄车马服饰,皆都按需分配。

画外音:此令一下,全国立刻掀起节俭禁奢之风。于是集中国内一切可用资源,皆都用于争霸征伐;又削有余而补不足,,提高社会风气,杜绝骄奢淫逸。复借魏绛之口,宣传维护公族权益资产,反对强宗囤积过量财富,鼓励非公室贵族财货流通。彼时霸权政治确立,世卿大族膨胀,尾大不掉。晋悼公新政出台,却毫无阻碍,卿大夫家族全部顺从,在当时列国之中,实为罕事。

经过一年韬光养晦,晋楚两国皆都稍得喘息,兵强马壮,再度准备决战。

公元前563年春,周灵王九年。晋悼公引兵至柤邑(今江苏邳县),与吴子寿梦、宋平公、鲁襄公、卫献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滕成公、薛献公、杞孝公、小邾穆公、齐太子光会盟。就此从东至西,连同北面,对楚国形成三面包围。

楚共王大感震撼威胁,由是不顾国力困乏,命令尹贞北上伐宋,试图自中间破其联盟之围。是年六月,子囊、子耳驻兵訾毋,包围宋国,并派重兵攻打西门。

卫献公救宋,驻于襄牛。子囊攻克萧邑,子耳攻宋。宋、鲁、卫避敌锋芒,皆都坚守不出。子囊、子耳主动出击不果,毫无建树,只得劫掠一番,复与郑国司马公孙虿订盟,讨一纸空文而归,敷衍楚王,以此塞责。

画外音:此时郑穆公诸子皆死,只余公子嘉字子孔,袭子驷之位,官居正卿。因身卑而居高位,又惯用诈术,便致郑国政局愈乱。当时郑国六卿,虽曰皆奉正卿为首,实际互不统属,各行其政,故此司马虿偷渡楚营,私自与子囊定盟。

镜头转换,复说吴国。

周灵王十一年,吴子寿梦病笃,召四子诸樊、馀祭、夷昧、季札皆至榻前,留遗嘱道:汝兄弟四人,惟季札最贤,若立为君,必能昌大吴国。我欲立为世子,奈季札固辞不肯。则诸樊可继我位,后传馀祭,馀祭传夷昧,夷昧传季札,传弟不传子孙。务使季札为君,乃吴国社稷大幸。违吾命者,即为不孝,上天不祐。

言讫而绝,寿止六十岁,在位二十四年。

画外音:寿梦又称邗王,史说其名为乘。“梦”之古音读忙,通于“网”;寿梦之意,就是长久且又牢固的渔网。吴国史上,除开国之祖泰伯、仲庸,寿梦是首位有文献记载生平事迹吴王,也是在与中原文化隔阂数百年后,第一位重新与中原文明产生联系君王。

镜头闪回,寿梦初即吴侯之位。

寿梦虽生于偏僻蛮邦,但自幼便怀抱远大理想。即位吴侯之后,所举首件大事,便是出兵攻打北方郯国,并大获全胜,迫使其向吴国称臣。

这次战争规模虽然不大,但其意义却非同寻常。因郯国虽非强国,但却是当时中原霸主晋之属国。便因伐郯一战,寿梦名扬中原,诸侯亦都记起,在江淮之南,尚有一个吴国。

在此之后,寿梦又出奇招,竟无端北上朝贡天子,与周王室攀亲。

寿梦到成周洛邑,带着自己最为喜爱幼子季札。因其远祖泰伯、仲庸乃是周文王嫡亲伯父,故其父子受到周简王亲切接见,热情相待。寿梦与季札始读《尚书大传》,由此大开眼界,始知治理国家韬略手段,并习礼乐周制。

季札接触到礼、乐之后,便似着魔,此后终其一生研究,再不以承嗣王位及治理江山社稷为意。父子二人将礼乐带回吴国,寿梦见幼子爱之成痴,复又后悔不迭。

闪回结束。吴王寿梦既薨,长子诸樊率诸弟子侄及满朝公卿,为父王殡葬已毕。

诸樊升朝,当众卿之面,让国于季札,并说道:此乃先父之志,不可违也!

季札面红耳赤,固执坚辞:弟辞世子之位于父生之日,肯受君位于父死之后乎?兄若再逊,弟当逃之他国矣!

诸樊万不得已,乃向众臣宣布父亲遗嘱,明示兄弟之间次第相传之约,方肯即位。晋悼公闻说吴王新旧更迭,乃与诸原诸侯各遣使前往吴都吊贺,通使交好。

周灵王十二年,晋国诸卿凋零,智罃、士鲂、魏相等一班宿将功臣,相继而卒。

晋悼公欲使士匄为中军元帅,士匄坚辞:伯游年长于我,不可使后来者居其上也!

伯游者,荀偃之表字也。

晋悼公听从其议,乃使中行偃代替智罃之任,执掌中军,使士匄为佐副。

又欲使韩起为上军之帅,韩起亦坚决推让:臣虽年长,但不如赵武之贤!

晋悼公见众卿相互谦让,心中大慰,乃使赵武代替荀偃之任,执掌上军,以韩起为其佐副。栾黡职掌下军帅印如故,魏绛为副。

新军主帅出缺,悼公说道:宁可虚位以待人,不可以人而滥位!

乃使其军吏率官属卒乘,附于下军。宁缺勿滥之典,便来源于此。

诸大夫皆曰:君之慎于名器如此!

乃各修其职,不敢稍有懈怠。

秋九月,楚共王熊审薨逝,寿止四十岁,在位三十年。世子熊昭继立,是为康王。

镜头闪回。楚共王即位不久,申公巫臣携夏姬私奔至晋,在楚国引起轩然大波。

夏姬被喻为东周时期,五大美女之首。楚庄王灭陈,欲将其纳入后宫,被申公巫臣劝阻。司马公子侧欲娶其为妻,也被巫臣以此妇克夫为由劝止。

岂知申公巫臣处心积虑,自己欲娶夏姬为妻,终携其私奔至敌国。

公子侧由此暴怒,奏请楚共王:巫臣如此欺君,岂可容其逍遥法外?可遣使至晋,以重币将其引渡回国杀之。

楚共王当时年公十岁,但甚有主见,知道公子侧是公报私仇,于是不听。

公子侧又道:巫臣为一寡妇,不惜冒犯楚法,叛逃晋国,欺骗庄王。若不诛灭其族,则何以对举国卿大夫耶!

楚共王:卿论非也。巫臣谏纳夏姬,为先王谋则谓忠,为自己私谋则不忠,并无罪过。虽有叛国之实,但无大害于楚国,亦不至于灭族焉。

楚共王虽然年幼,但保巫臣家族,是欲使其首鼠两端,心在牵挂顾忌,不能一心事晋。然而公子侧为泄私愤,最终与令尹子重合谋,尽灭巫臣之族,将巫臣逼上敌对绝路。于是巫臣向晋侯自请亲赴吴国,为吴王训练军队车战之术,在楚国后背插上一刀。

楚国名将养繇基,在楚晋大战之前,请令出征,并为证实自己实力,遂当楚共王之面,引弓发矢,将叠堆披甲射穿七层。

众臣皆夸赞道:主公有如此猛臣,何愁战而不胜?

楚共王反而怒道:如此卖弄技法,定会死于箭也!

于是尽收其箭,不许逞技。将在谋而不在勇,楚共王可谓得其精髓。

楚共王生有五子,长子昭、次子围、三子比、四子皙、五子弃疾。

因五子皆为庶出,楚共王忧郁寡断,无法决定继嗣者。由是求助神灵,派祭师手擎玉璧,遍祭楚国名山大川,祈祷神灵从五子之中,挑选一位主持社稷。

祭师归来,楚共王便将此玉璧藏于祖庙,召五子按长幼之序,进入祖庙祭拜;自己躲于暗处窥视,看谁能接触玉璧,便可继承王位。

观察结果,子昭膝盖跪上玉璧,子围臂肘压住玉璧;子比与子皙无缘接触玉璧。倒是年幼五公子弃疾,被人抱入祖庙祭拜,两拜都压住玉璧。

楚共王在暗处看得清楚,便以为长子、次子及幼子皆可继嗣,幼子弃疾最受祖先青睐。但依无嫡立长之制,只得选择长子昭,立其为嗣。

闪回结束。楚共王既死,康王继位,传檄同盟诸侯。

吴王姬诸樊闻之,便趁楚国大丧,命公子党为帅,率师伐楚。

楚康王闻报吴国来伐,遂遣大将养繇基为帅,引军出国迎敌,战于庸浦。

楚人同仇敌忾,养繇基于阵前亲手射杀公子党,吴师大败而还。

诸樊不甘失败,乃遣使至晋,求晋侯出兵,为己报仇雪耻。

晋悼公早欲伐楚,见吴国要求联手击楚,乃欣然应允,大合诸侯于向邑,谋划伐楚。

大夫羊舌肹进谏:吴子伐楚之丧,兴不义之师,自取其败,不足恤也。惟秦晋邻国,世有姻好,却附楚击晋,逞凶于栎邑。晋为伯主,此丧师之辱,理宜先报。倘若伐秦有功,则破秦楚联盟,楚势益孤,亦可谓为吴国报仇雪恨矣!

晋悼公:出师有名,卿言甚善。

遂遣使往责吴王,趁丧伐楚不义,拒绝其借兵报仇之请。继而大会齐国公子弱、宋大夫向戌、鲁大夫季孙宿、卫大夫宁殖、郑大夫公孙虿,以及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共十二国代表,使范宣子重述萧鱼之盟,巩固晋国霸主地位。

会盟之后,晋侯却又替吴国谋划攻楚之策,要求与会诸侯配合吴军,袭扰楚国。

诸侯闻此,面有难色。晋悼公乃授意范宣子,可准许适当减少鲁国对伯主贡赋,暗示鲁国率先拥护扰楚之议。鲁大夫武子季孙宿及子叔齐子,本来党附于晋卿范氏,自然知趣,于是带头支持助吴袭楚。鲁国率先提议,终得十二家诸侯全体通过。

晋悼公见唆使诸侯桡楚成功,免去后顾之忧,遂亲起大军伐秦。

秦、晋两国大战于棫林,秦师败绩。

既然一战而胜,起到教训秦国作用,晋悼公不欲再战,便要散盟班师。

三军主帅荀偃因封地中行国与秦国相邻,常受秦军袭扰,心有不甘,固请再战。

悼公虽然不悦,但亦妥协道:寡人止步国境,扎营河东以待;卿率三军及诸侯之兵,渡河西向,便宜行事,与秦侯约成以归可也。

荀偃大喜拜谢,乃率军西征。

秦景公闻报晋军渡河深入,一面坚壁清野,一面步步后退,撤至泾水以西。中行偃追至东岸,秦军再撤,随征诸侯便皆不愿再进,怠慢之心滋生。

画外音:棫林一战,使晋国西疆得以安定,但若再乘胜而进,众公族皆以秦国偏远,便不甚上心;中原诸侯又与秦国本无恩仇,故皆不愿穷追。此番西征,本应败秦即止,但因中行偃私心偏重,欲谋自己封国之利,故致众心不从,以致行动不一,战事迁延。

秦景公闻报晋师并不止兵,将要渡河来击,惊怒非常,乃思绝户之计,使人以毒药装入囊中,沉于泾水上流。

鲁大夫叔孙豹要讨好晋国,不顾深浅,引领本国人马,会同莒国之师,先济泾河。于是军士饮水中毒,多有死者;后续各国联军,遂不敢继续渡河。

郑国大夫公子蟜见此,对卫大夫北宫括道:诸侯之中,我二国入盟最迟,非同晋侯故友。今既已从盟,敢效别国袖手旁观乎?

北宫括同意其论,遂命将士自带清水干粮,禁饮河中之水,与公子蟜率师渡过泾河。诸侯之师见此,皆都效仿,相继渡河;中行偃亦率三军过渡,分别扎下营寨。

中行偃竖起中军大帐,擂鼓聚将,并请诸侯计议军情。

先唤前军哨探问道:秦军现在何处?

细作回报:相去不远,距此止有五十里。

中行偃:传令各军,五鼓传餐,鸡鸣驾车,视我马首所向而行!

诸侯各回本营,传令本军,来日出征,只随晋军帅旗而进,不必争先立功。

晋下军元帅栾黡素来不服中行偃,闻令大怒,回至本营,对副将魏绛说道:军旅重事,又远征伐国,为帅者本应众谋公断,方保必胜。即使荀偃善能独断,今率四军之众,复有十二国兵马,亦应明示各军进退方向次序!焉有使数万之众,皆视其一人马首所向者?若其迷路,则三军皆四面乱撞乎?此战之败,可预知也。我不愿分担其败,偏就马首向东!

遂负气拔营,率下军及新军人马东归。

魏绛暗道:荀偃下此乱命,委实败多胜少。我身为下军之佐,听从本帅命令,正是职责所在。岂能违抗顶头上司,甘冒死罪?

于是亦随栾黡班师,回渡泾河。

中军巡哨见下军回师,不敢上前阻拦,只得回奔大帐,急报主帅。

中行偃闻说栾黡抗命回军,勃然大怒,但当诸侯之面,不欲暴露本国将帅之间仇隙,遂努力压下满腔怒气,故作大度说道:作为三军主帅,出令不明,我实有过。令既不行,何望成功?为免失败,反师可也。

乃请诸侯之师先撤,晋师断后。诸侯见其虎头蛇尾,无不惊讶,只得返师东归。

下军戎右栾鍼乃栾黡之弟,见兄长率先抗命撤军,致中军元帅也要无功而返,不由气冲牛斗,来见范匄之子范鞅。

栾鍼:今为报秦,集十二国兵力以赴,天下皆知。若无功而返,以何还报我主?兄栾黡抗命,我岂可随其皆返?不如拼死一战,庶为兄长稍赎大罪万一。子能与我同赴秦师乎?

范鞅:子以国耻为念,鞅岂敢不从!

二将乃各引本部私兵,驰入秦军阵营。秦景公闻报,不由大惊。(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