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p>
“……”</p>
屋内。</p>
任夏瑾和任柔手对视了一眼，牵着手，悄声无息地离开了。</p>
昏黄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两人。</p>
赫连胤慢慢抬起手。</p>
洁白的指落在她的双肩上，眼珠含笑，“你晚上是跟哪个男的暗送秋波了？”</p>
秋后算账的精神体现得淋漓尽致啊。</p>
赫连尹一愣，紧张的情绪顿时被驱散，微笑道：“阿希。”</p>
“少忽悠我了，晚上就是阿希来找我，告诉你先走了的，说好让我等你，结果自己却跑了，这像话吗？”</p>
“如果不走，你怎么来这里？”她反问。</p>
少年哑口无言，顿了顿，轻笑道：“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还是骗了我。”</p>
“嗯，骗了。”她大方承认，笑意盈盈。</p>
赫连胤眉头一皱，“你还敢承认啊？”</p>
“敢。”</p>
“……”</p>
见他冷了脸，她浅浅而笑，“不骗你，怎么让你来走婚？”</p>
赫连胤猛然一震。</p>
而后。</p>
他笑了起来。</p>
他的快乐是如此的明显，面容出奇的温柔和美丽，看着她，眼底荡漾出掩饰不住的甜蜜和微笑，“走婚，这是你的主意？”</p>
“不是，是他们几个送给你的礼物，我只是配合而已。”快乐的云江之旅，他们希望送给他一个礼物，让他永恒难忘，事实上，他们做到了，这确实是一场难忘的旅行和经历。</p>
“好吧。”他点头，目光四处游离了一下，又问，“这里就是你的花房。”</p>
“嗯。”</p>
“走婚就是订婚。”</p>
“是。”</p>
“我过了三大关卡，就表达着跟你订婚成功了？”赫连胤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问出这个问题。</p>
夜风轻轻吹来。</p>
赫连尹点头，肯定道：“没错。”</p>
赫连胤微笑。</p>
空气中都是甜蜜的味道。</p>
他深深凝视她，“你跟我订婚了，真好。”</p>
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身后的大门还敞开着，他不敢低头去吻她，怕门外的人笑话他，更害怕他们笑话小尹，因为爱着她，便觉得她是全世界最珍贵的瑰宝，舍不得让别人看她一句笑话，只想好好保护她，爱着她，与她厮守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就够了。</p>
她却没有理会身后的种种目光。</p>
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轮廓。</p>
那一刻。</p>
他的轮廓在她心中无比清晰。</p>
这让她感到安宁。</p>
她微笑。</p>
静静抚摸着他的五官，想起往日与他种种，心中生出一种难舍难分，一眼万年的恍惚感。</p>
回到港岛后，他像过去无数个夜晚，睡在她的身后，将手臂放在她脖子下方，让她枕着他的胳膊睡觉，她静静闭着眼睛，心中无端安宁。</p>
*</p>
日子飞快流逝。</p>
赫连尹参加了京城举办的奥数决赛。</p>
她的成绩再显神威。</p>
在决赛上夺得金牌进入国家奥数队，她上了新闻，与同队的几个队友相拥在一起，接受媒体的采访和拍照，镁光灯不停地闪，赫连尹却双眸低垂，谁也看不见长长的睫毛遮掩下，那双眼睛里藏着什么。</p>
她将在明年的4月，也就是高考的前期参加澳洲国际奥数竞赛，可她的手却仍然没有进展，无论她怎么端水杯，都端不起那塑料的杯子，已经半年了，没有任何进展，但似乎没有人发现她的手有问题，都用一种崇拜而仰望的眼神看着她。</p>
回到学校。</p>
日子一成不变。</p>
为了迎战明年的奥数竞赛，她变得更加忙碌了，由于她的数学成绩在竞赛上夺得耀眼的成绩，有多间名牌大学向她发出了提前录取邀请，她可以不用参加高考了，喜欢哪所大学，就选哪所大学。</p>
归来之后，学校还给她做了几张夸张的红色横幅，一张挂在学校门口，一张挂在实验班里，另一张挂在教学楼上，以此来个歌颂她牛掰的实力。</p>
高三。</p>
是花季年华中最天昏地暗的时光，所有人都忙里偷闲地憧憬着传说中美好的大学生活，他们躁动，不安，怀着破茧前的挣扎和茫然，有人怀揣，有人害怕，有人企盼，有人失望。</p>
9月是雷雨季节。</p>
天空轰隆隆的滚着乌云，一会下雨，一会放晴，折腾得所有人都心情不利爽。</p>
距离高考只剩一学期。</p>
高三了。</p>
他们移到了距离食堂最近的教学楼一楼。</p>
文理科分出来了。</p>
奈何文理差距太大太大。</p>
理科有九个班。</p>
而文科竟然只有一个班。</p>
赫连尹，赫连胤，于歌，于舟，韩洛宵五人在理科实验班。</p>
任夏瑾，韩洛思，柳云在文科班。</p>
除了学习，大家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一楼的花圃边缘总是坐了成堆成堆的学生，他们多是静默填卷，静默看书，基本没人说话。</p>
整个一楼仿佛浸入了死水中。</p>
静悄悄。</p>
阴沉沉。</p>
很多时候，赫连胤跟赫连尹也会在花圃中自习，时而享受晨雾，时而享受烈阳，又时而享受夕阳，一人看书，一人填词，这时期的赫连尹，已经不用准备高考了，她是准录取生，不用为了高考这道人生抉择坎而艰苦复习。</p>
赫连胤更是轻松，他是明星，有光环才艺在身，只有他选学校，没有学校可以选他。</p>
两人常常是一坐一躺。</p>
赫连胤坐着填词。</p>
赫连尹躺在他的长腿上看书，学校里的人都说他们兄妹感情太好了，两人也不说话，就不约而同微笑，那笑容有几分深意，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p>
九月下半旬。</p>
学校忽然送来了两张邀请函。</p>
这两张邀请函仿佛一道惊雷，把整个安静的天空都震碎了。</p>
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p>
一张向赫连尹发出了邀请。</p>
另一张是于歌的。</p>
对了，于歌的物理也夺得了金牌，进入国际队，明年4月，他也要参加澳洲国际赛。</p>
金岭一直是港岛城内最重点的中学，作为国际之城，金岭每年都会有两个国外保送名单，这名单本来是明年才会批下来的，这次却提前送来了，看来，哈佛大学很想邀请这两位优秀的学子。</p>
学校一下子炸开了锅。</p>
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情。</p>
赫连尹和于歌被校长和老师都叫去了谈这件事。</p>
天空乌云密布。</p>
赫连尹从教导处走出来，心不在焉。</p>
于歌在身后叫住她。</p>
“赫连尹。”</p>
赫连尹微微扭过头，眼珠沉寂，“有事吗？”</p>
“这么好的机会，你会去吗？”</p>
她沉吟，没有答话。</p>
*</p>
物理课上。</p>
窗外忽然暴雨降临，让人心头沉得喘不过气来。</p>
赫连尹沉默地望着雨幕，没有任何表情。</p>
“小尹。”身旁的赫连胤唤她的名字，“你在看什么？怎么看了那么久？”</p>
她摇头，“没呢。”</p>
“有事就和我说说吧，别自己一个人压着。”</p>
她没有说话。</p>
良久的沉默。</p>
两人都没有出声，默默地对望着。</p>
而后，她眼眶里有了湿润，轻轻问他：“哥哥，大学你会去哪里？”</p>
他握紧她放在桌兜里的手。</p>
慢慢收紧。</p>
眼神暗烈。</p>
“小尹，如果你想去哈佛上学，那你就去吧，如果那是你的梦想，我不会阻挡你飞翔，小尹，我会等着你的。”</p>
“你不担心我跑了？”她半开玩笑地说，眼睛里却没有笑意。</p>
他弯了唇，眼神宠溺，“我相信你有分寸。”</p>
“那你想去哪所大学？”</p>
“我嘛。”赫连胤转动眼珠想了下，“我大概会去京城上学吧，我的普通话不标准，需要去那里练一练，而且到了那边，就可以经常去看爷爷了，他一个老人家生活在那里，肯定很孤单。”</p>
“京城艺术学院？”</p>
他点头，“没错，我是明星，当然要上艺术学校了，除了展现自己的才艺，还要增强一些与职业有关的知识。”而且，他们四兄弟的事业最近已经在鼓捣了，这时候是紧要时刻，他不能离开中国，但他也不想折了小尹的梦想翅膀，所以，他要让她去自由自由地飞翔。</p>
“我也去。”</p>
她忽然这么说，吓了赫连胤一跳，他看着她，眼神惊疑不定，“小尹，你不是想去哈佛吗？”</p>
“不想去，只是诱惑很大，就像一个英俊的亿万富翁突然看上了我，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我仔细想想，那不是我的梦想，我不爱他，不该去糟蹋他的感情，不然只是浪费了一个别人很渴望很渴望的机会。”</p>
“你不会后悔么？”</p>
“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没有后悔和不后悔可以评判的，人只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证明自己当初没有选错而已，我既然放弃了哈佛，选择了京城艺术学院，那么我就一定会通过努力，来让我的选择变成正确。”</p>
赫连胤没有说话，深深地凝视她，“你说的话太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p>
“只是……”赫连尹迟疑地说：“哥哥，刚才校长跟我说，已经将这件事告诉爸爸和妈妈了，还说已经征得他们的同意了，我有种被先斩后奏的感觉，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搞定爸妈啊？”</p>
他支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眼里的妖气似有若无。</p>
良久之后。</p>
他说：“我帮你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怕你会后悔，毕竟这么好的机会，不是钱可以买来的，这是真正证明你的时刻。”</p>
“可我的梦想不是哈佛啊，哥哥，来，让我们的话题回到刚才，一个亿万富翁看上了我，我因为贪慕他的财富与地位嫁给了他，然后婚后我很不幸福，你认为我要冒这个险吗？”</p>
“不应该。”</p>
“所以帮我吧，妈妈最听你的话了，你去说服她，让我跟你去京城上学吧。”</p>
“以什么理由？”</p>
“我想学音乐。”</p>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音乐吗？”</p>
“那话不是你说的吗？你说我的声音很独特，又会弹钢琴，如此才能应该流传于世。”</p>
一说到小尹的手，赫连胤的眼神就不禁黯然，“小尹，你的手。”</p>
“没事，我一定会好的，相信我。”</p>
赫连胤抿住唇，叹气。</p>
几天之后。</p>
他为她带来了好消息，“小尹，妈妈同意了。”</p>
“真的？”赫连尹眼珠明亮，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看他，“你怎么跟她说的？”</p>
“我跟她说，你要去京城给我当保姆，她一听儿子有人照顾，利马乐颠颠地同意了。”</p>
“去。”赫连尹斜眼瞪他，“别嘴贫了，快说实话，你怎么说的？”</p>
“没说什么啊，就是我把我的梦想讲述了一遍，然后旁敲侧击，外加各种甜言蜜语，把林师奶说得心花怒放，然后就同意了。”</p>
“你当是泡妞呢？别扯淡，我不信妈妈这么好唬弄，你说实话。”她低头看他，眼神认真。</p>
赫连胤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微微垂下睫毛，微笑，“好吧，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其实，我是写了一封信给她了。”</p>
“你写了什么？”</p>
“你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就想跟林师奶说了，给她打了几次电话，最终都没有勇气说出来，回家见了就更是尴尬了，感觉这些话不太好说，所以我就给她写了一封信，信里的话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些，假如上了名校，人过得不开心，也没有用，况且你的梦想不在那里，心不在那里，不必远行。起初吧，林师奶看了信是很生气的，觉得我在阻碍你的未来，然后我就又跟她谈了一次心，终于打开了你跟她的沟通桥梁，我把你所想的事情都跟林师奶说了一遍，她自己在房里思考了一夜，第二天，就同意了，然后她还说，既然你不想去哈佛，那就不去了吧，她说，她去跟爸爸说。”</p>
赫连尹笑容灿烂，“真是太好了，不过比起这件事，我更羡慕的，是你和妈妈的感情，简直就像是知心知己的朋友啊，真好。”</p>
“那当然了，我们是母子嘛，必须感情好。”</p>
赫连尹莞尔，“是啊，羡慕死你了。”</p>
*</p>
高三就是一段题海里浮沉的日子，高考一天不结束，所有学生就都别想靠岸。</p>
他们从原来的半个月放一次假变成了一个月放一次假。</p>
每个星期五和星期六全天上自习，星期日在操场里走动或者运动。赫连胤跟韩洛宵喜欢泡在篮球场里，发泄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过剩的精力。</p>
偶尔，赫连尹会跟任夏瑾在塑料跑道上散步。</p>
整个操场都是穿着蓝底白领校服的人，有的看书填卷，有的唱歌嬉闹，也有的散步聊天。</p>
柳云持续不学习的精神，有一次重新投入了新的恋情，她跟她的新男朋友在跑道上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看见任夏瑾从身边经过，还特意撞了她的肩膀一下。</p>
任夏瑾吃痛皱眉，却没有说什么，默默走过。</p>
赫连尹却看出任夏瑾的隐忍，将她的校服衣角一撩，一片淤青出现在任夏瑾白嫩的腰间，纵横可怖。</p>
任夏瑾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压下自己的衣角，“干嘛掀我衣服，被人看见了多不好。”</p>
赫连尹紧紧皱着眉头，“她老欺负你？”</p>
“也没有。”她平静地说：“就是她希望能跟韩洛宵和好，让我去说，我不肯去，她就掐我。”</p>
“她不是新交了男朋友了吗？而且我听说，她这次谈恋爱很高调，全校都知道他们两的事情。”</p>
“她装的。”任夏瑾静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她其实还是喜欢韩洛宵，只是韩洛宵不理她了，她就到处找男朋友，跟人家玩暧昧，试图让韩洛宵生气吃醋，也试图让他后悔。”</p>
赫连尹抿唇。</p>
这样的爱其实已经病态了，得不到就想着法子伤害自己，在伤害他人，试图让那个她爱的人感到愧疚和后悔，伤人伤己，哎。</p>
可尽管这样，她也没有理由可以掐小瑾啊，小瑾又没得罪她，只是不愿意去当她的感情说客，她就动手欺负人？</p>
“你从来没还手吗？”赫连尹问任夏瑾，眼珠里有微微的责怪。</p>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都高三了，在忍忍也就过了，对了，小尹，听说你退了哈佛大学提前录取的名额，为什么？”</p>
“你别想转移话题，小瑾，如果柳云总是欺负你，你不能一味的忍让，她的感情事是她自己的问题，你又没跟韩洛宵在一起，没抢她的，也没掺和，凭什么让她这样对待？她有本事就自己去找韩洛宵算账好了，下次要是她让你去当说客，你就去告诉韩洛宵，把整件事情告诉他，让他去解决，如果他解决不了，你再来找我，我帮你解决，别自己憋着替韩洛宵受这种气。”</p>
“算了小尹，我不想拉你下水，你已经帮我够多了……”</p>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你吗？”赫连尹打断她的话，表情认真，“因为我也当过弱者，我知道那种滋味，如果你不振作起来，这将会成为你永远的心病，只有去反抗了，成功了，你才能从这块心病中走出来，真的，你信我。”</p>
当年蒋纹打她的事件，每夜都在赫连尹脑子回放，屈辱，不甘，难受，压抑，每夜都困扰着她，让她憋屈，所以她很明白那种心情。</p>
“我信你，只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我告诉了韩落宵，他变得更讨厌柳云了，柳云就会更伤心，如果她伤心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我们都解决不好的。”</p>
“你放心吧，像她这么自私的人，最爱自己的人肯定是她自己，她不会真的自杀的，顶多是做做样子吓人，越是在别人面前表现要自杀的人，越不会自杀，因为如果她真的要自杀，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表现出来，会静静的找一个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去。”</p>
任夏瑾沉默。</p>
思考片刻，才轻声道：“我不想麻烦韩洛宵。”</p>
“现在不是你麻烦他啊，是他麻烦了你，你是无辜的，被牵连的，这种事情当然应该是由他这个男人去出面了，如果你不说，柳云就一直暗地里欺负你，这对你来说，到底能是得到什么？忍受痛苦和屈辱换和平吗？你知不知道，她们这种人之所以会欺负你，就是因为你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要逃避任何问题，要正面去解决，这个问题才能迎刃而解。”</p>
有时候，赫连尹真的受不了任夏瑾这样隐忍的性格，无论对方对她做了什么，她总能替对方着想，这种性格的人，一般都是时时被人占便宜的老好人，却总觉得对方也不容易，也许这样的性格会受欢迎，因为傻啊，但真的追究起来的话，这样的性格多半不是令人尊敬的性格，大家都觉得这人就是傻子冤大头，需要帮忙就去找她，不需要就走人，好拿捏得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