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2)

 人竟个个欢欣鼓舞,宝钗见了,免不了又叹息一声,牵着黛玉慢慢回去,走到半路,忽然宝玉快步走来,叫住宝钗,当面对她做了一个长揖,宝钗吓了一跳,道:“不过一首诗而已,你不必如此。”</p>

宝玉道:“我不是为了那首诗来的宝姐姐,你上回说,我姐姐她她没几年日子了”</p>

宝钗沉着脸,左右一看,宝玉道:“我叫晴雯和袭人守在两头,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和紫鹃,再没旁人了。”</p>

宝钗便打发紫鹃去前面看着,对宝玉道:“你怎么又想起问这个了”</p>

宝玉看着她道:“我想起一些事,所以想问问我姐姐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p>

宝钗道:“约有三四年罢,我也记不大住。”</p>

宝玉蹙眉道:“我总觉得宝姐姐话只说了一半姐姐她是怎么死的”</p>

宝钗也蹙了眉头,与黛玉对视一眼,道:“宫中说是病故。”</p>

宝玉追问道:“是什么病”</p>

宝钗笑道:“你这人好啰嗦,不过是个梦而已,我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p>

宝玉便自己思索一回,道:“宝姐姐不觉得怪么”</p>

宝钗道:“怪什么”</p>

宝玉道:“这时候我姐姐身子还如此康健,不上三四年,忽然就病故了,宝姐姐难道就不觉得反常”</p>

宝钗道:“人这一辈子谁说得准呢若不是梦中,谁又想得到像你这样的富贵公子竟会出家呢”</p>

宝玉面色沉肃,正色道:“宝姐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想知道,我姐姐在宝姐姐的梦里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的死,与我们家有没有干系”</p>

宝钗听见宝玉问这话,倒越发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感,沉吟半晌,道:“有传言说是小产,有传言说是奸人所害,也有传闻说是圣上赐死。”</p>

宝玉眉心一跳,道:“我姐姐过身没多久,我家就被抄了”</p>

宝钗点了点头。</p>

宝玉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以什么礼葬的”</p>

宝钗道:“妃礼。”</p>

“妃礼”宝玉喃喃念了一句,道:“我明白了”一揖到底,径自离去了。</p>

、第78章</p>

宝钗与黛玉面面相觑,半晌黛玉开口道:“倒看不出来,他竟有这等心。”</p>

宝钗道:“你别总小看了他,他本天性聪敏,又有我们这么提点,想明白这些,都是迟早的事。”</p>

黛玉道:“我又没说他怎样。”</p>

宝钗笑着捏一捏她的脸道:“你没说他怎样,你的脸可都说了。”</p>

黛玉任她捏了一回,忽然歪着头道:“宝姐姐,大姐姐封的是贤德妃。”</p>

宝钗道:“是啊,怎么了”</p>

黛玉道:“不但是贤德妃,而且是以女史至于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我观大姐姐品行,倒也对得上贤德二字。”</p>

宝钗有些明悟:“你是说有些人,对不上”</p>

黛玉点头道:“贤德二字,乃是美号,非有德者不能居之。大姐姐倒是配得上这个号,旁的人么”</p>

宝钗重新皱起眉头,道:“放印子钱、逼迫人命、夺人家产、淫辱母婢致死、表赠戏子、丧期宣淫、父子聚麇、淫辱儿媳这些事,都不是贤德之事。”</p>

黛玉道:“正是,倘若是别家也就罢了,是贤德妃之家,呵”</p>

宝钗道:“也未必就到抄家的地步。”</p>

黛玉冷笑道:“若是有人故意要参告呢”</p>

宝钗挑眉道:“你说的是哪家”</p>

黛玉道:“姐姐说过,宝玉那一回挨打,为的是拐了忠顺王府的一个戏子”</p>

宝钗道:“有那件事,还有金钏儿之事一起。”</p>

黛玉笑道:“姐姐在贾府这么久,王公贵胄的家眷听了不少,可曾听过忠顺亲王的名头”</p>

宝钗道:“从未听过。”</p>

黛玉道:“这样显赫的一位王爷,与贾府里一点往来都没有,姐姐不觉得奇怪么”</p>

宝钗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说,忠顺亲王与贾府不睦,又因为那事生了嫌隙,所以特地搜罗了证据来告他家”</p>

黛玉点点头,道:“无论大姐姐是怎么死的,她最后都是以妃礼葬的,她死之后,贾府的罪过只会被人揭发,不会有人替他们隐瞒,然而这么多罪过,也没处死一人,至多不过是抄家流放之罪,贾兰还东山再起、飞黄腾达,恐怕圣上心里,对大姐姐还是有几分眷恋的。”</p>

宝钗觉得在理,便一颔首算是附和。</p>

黛玉又道:“圣上若对大姐姐有几分眷恋,那么那些奸人所害、圣上赐死的说法,大约都做不得准了。若说妇人急症,最常见的,就是难产。若是大姐姐怀了身孕,正是大喜之时,这时候忠顺亲王参劾娘家一本,罗列这许多罪名,还桩桩件件都是不贤不德之事,大姐姐会怎样”</p>

宝钗道:“大姐姐那样贞静和顺的性子,怕只会把心事都咽在肚里罢。”</p>

黛玉向她投去赞许的一瞥,继续道:“今上最重忠孝,姐姐这样的人品,只因哥哥品行不好,就落了选,大姐姐不过中人以上之姿,只因圣上器重德行便封了妃,甚而封号也以贤德为名然而若是这样的一位妃子家里却冒出这么多不德不法之事,一贯以仁德自诩的圣上必然迁怒贾家。而大姐姐大喜之时又逢大惊,她又是有事憋在心里的性子,万一心思过重、难产而亡,圣上必然大怒,圣上大怒,那么其后之事也大略可知了。”</p>

宝钗默然无语。</p>

两人相对看了半晌,宝钗才叹道:“我们再怎样想,也都只是凭空揣测。”</p>

黛玉道:“哪怕我猜的不准,前一世贾府不是因此而败的,这一世只要有人按我方才说的参劾一本,只怕贾府一样的也保不住。”</p>

宝钗摇头道:“好赖宝玉是没出去惹祸了,大房与宁府毕竟是远了一层,他们惹下的祸事,只怕还牵连不到大姐姐多少。”</p>

黛玉道:“或许罢,然而大姐姐就算不难产,只怕也不一定是件好事。”</p>

宝钗明白她的意思自古宫闱便是是非之地,元春身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没有圣眷固然要受人磋磨,圣眷过浓只怕也是祸事,万一她还生了个儿子,那就更不知是祸是福了。然而事已至此,她二人也别无他法,只能暗暗地拿定主意,要挑唆着贾府尽快分家罢了。</p>

二人初初定计之时,宝钗一则只觉贾母还在,还有几年时光,二则她虽与黛玉明说一切,心内到底是不想让黛玉卷入太深,然而近日心结既解,又经黛玉揭破,惊觉破家之根竟埋得如此之早,倒觉紧促起来,当下和黛玉商议一番,先只说自己在家里寂寞,迫得薛姨妈去同贾母婉转一说,叫宝钗先又住回贾府。</p>

正巧元春回宫之后,降下旨意,说不要白费了这样一个好园子,还是叫姊妹们住进去的好,贾母当即叫几个姑娘都搬了进去,她本还想叫宝玉搬进去,谁知宝玉说是自己大了,规矩该立起来,不但不肯进园子,竟还自己求贾政要搬到外院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