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冷笑道：“那依你之见，我这样住在贵府上，倒是最稳妥的了”</p>
黛玉道：“那倒不是。”</p>
柳湘莲道：“走也不行，留也不行，两位总不是来劝我自首的罢”</p>
宝玉摇手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她们绝不会做出这等事的。”</p>
黛玉却笑瞥他一眼，促狭地道：“这也未必，说不定我们和柳公子恳谈一番，最后发现最好的法子就是叫他自首呢”</p>
宝玉大惊道：“如今律法严苛，他若自首，哪里还有命在你不能开这样玩笑。”</p>
柳湘莲冷笑不语。</p>
宝钗道：“我们不知内里，纵在这里想出一千种法子，也都是玩笑一般，若是知道柳公子到底做过什么，犯了哪一桩事，又因何而受伤，到底被哪一处官兵缉捕，就可以对症下药，替柳公子想法子脱身了。”</p>
宝玉方恍然道：“你们进来不就是要问这些的么怎地到了现在都没问一句”</p>
宝钗笑看柳湘莲一眼，宝玉也殷切地看着他，道：“柳大哥，你便告诉我们些儿，也好教我们替你想法子。”</p>
柳湘莲看看他，再斜眼看一看黛玉，慢慢道：“我自问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唯一的罪过，大约就是投靠了水匪罢。”</p>
黛玉道：“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却做了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是不是”</p>
柳湘莲哼了一声，道：“总之若单论我一个人的罪过，至多是个流放，要是论起水匪的罪名，那就不好说了。”</p>
宝钗道：“你那一日是怎么受的伤呢”</p>
柳湘莲道：“冬日渔民不出船，岛上没有粮食，我们出来掳些钱财过冬，谁知遇上了官兵，我那一伙弟兄都死了，只剩我一个逃出来，被宝玉救下，从此寄身府上。”</p>
黛玉不依不饶道：“那一日宝玉当班巡视，兵防调度，他都知道，并未听说过有哪里剿灭了匪徒。”</p>
柳湘莲冷笑道：“太湖占地广袤，苏州、无锡、湖州乃至松江数府都在对付水匪，他区区一个县令，怎知我们是被哪一处拿住的”</p>
宝玉点头道：“我隐约是听见说有匪徒落网，只不知是哪一处同僚得了头彩。”</p>
宝钗道：“这简单，你查下这几日各处知府行文就是。”</p>
宝玉立刻道：“一会我叫人查。”</p>
柳湘莲道：“横竖各处都在缉捕我们，到底是哪一路人马，值得你们这样关心么”</p>
黛玉道：“值不值得，自然要等我们知道了才能判定。”</p>
柳湘莲复又垂了眼，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可以走了。”</p>
宝玉本意还想问些岛上的事，宝钗却道：“该知道的我们也都知道了，多劳你。”带着黛玉起身便走，宝玉只得跟着出去，关门时回身看了柳湘莲一眼，柳湘莲也正抬头看他，两人视线相交，柳湘莲立刻便转过头去，不肯与他相对。</p>
宝玉挠挠头，巴巴地跟着宝钗回到堂屋，一入内便道：“宝姐姐，你为何不多问他些匪徒的事”</p>
宝钗道：“我去看他，本就不是为的要问岛上的事。”</p>
宝玉不解道：“不问那些，那是要知道什么”</p>
宝钗一笑，并不就答，反而看黛玉道：“黛儿，你瞧见他那模样没有”</p>
黛玉嘟嘴道：“阴阳怪气的，瞎子都瞧见了。”</p>
宝玉怪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p>
宝钗笑看他一眼，道：“你没发现，自打我说黛玉是你妻子之后，他那脸就拉得老长么”</p>
黛玉从旁做鬼脸道：“不但长，还臭，简直像头驴子。”</p>
宝玉一怔，道：“这又怎么了”</p>
宝钗摇头道：“没怎么，不过从前我教你试探他的法子，如今可以用上了。”</p>
、第191章</p>
北地苦寒。京中一入了冬，各处点起地龙、火炕，便是普通人家，也往往温暖得很。江南潮湿多雨，冬日里又没有火炕可用，宝玉唯恐柳湘莲冻着，在屋内摆了四五个火盆，为免被人发现，添减炭火，皆是他亲力亲为，宝玉又恐怕他人不在书房，却用着火盆，平白惹人生疑，因此白天晚上，总要在这里待上一会，对外只说自己是公子哥儿脾气，受不得冻，书房必要用火盆时刻烘得暖洋洋的才好。</p>
柳湘莲虽对宝玉不假颜色，心里却总算着他来的时间，有时宝玉的小厮茗烟来送东西，也总要问上一两句宝玉的行踪。</p>
这些时候，宝玉不是在前衙，就是在巡视，柳湘莲听说宝玉勤政，十分欢喜，谁知这一日宝玉忽然一整日不见，屋中炭火都将熄了，也不见人照管，柳湘莲挪到门前，对外一看，庭院之中，人烟寂寂，未免疑心。</p>
向晚时候，茗烟进来送点心汤药，柳湘莲便叫住他道：“你家老爷去哪里了”</p>
茗烟笑嘻嘻道：“一个水匪闹了这么久，如今好容易有了眉目了，自然要出去散散心。”</p>
柳湘莲一挑眉，道：“水匪有眉目了”</p>
茗烟看他一眼，并不肯说究竟，却笑道：“老爷说今日出去吃席，回来晚些，柳大爷若缺了什么，只管和我说。”</p>
柳湘莲道：“火盆将灭，你替我把炭拨一拨罢。”</p>
谁知茗烟瞧了那头一眼，笑道：“这不是还有一点小的等会再来罢。”竟是放下东西，大摇大摆地出去了。</p>
柳湘莲对这前恭后倨的伎俩再熟悉不过，知道这班子大家奴才，惯会见风使舵，茗烟忽然对自己这般冷淡，怕是宝玉那边有什么变动，他是寄居的戴罪之人，如今衣食起居都要依赖宝玉，不由得生出一段心事，自己一夜辗转，三更将过，才模模糊糊有了些睡意，只是火盆灭了，屋内凉意微生，他前几日将一床大被收走，如今少不得只能起身找出来，堆到床上，睡意上头，手上做事，心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偏偏恍惚中又听见轻微的推门声，迟迟转头，勉力睁眼，却见宝玉带着酒气进来，见了他便笑道：“方才叫你在席上唱曲，你见人多，不好意思，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倒可以唱了罢”</p>
柳湘莲紧皱眉头，道：“唱什么曲”</p>
宝玉却好似回过神来一般，哆嗦一下，看他一眼，笑道：“没什么我回家来看看你，看过了，我便先去睡了。”</p>
柳湘莲心内起疑，叫住他道：“你等等，我有事问你。”</p>
宝玉站住看他，他却踟蹰半晌，方道：“我这里炭没有了，你给我添些炭。”</p>
宝玉瞧了一眼，道：“天晚了，早上叫茗烟来罢。”扶着门踉踉跄跄出去，柳湘莲听见他浊笨的脚步，抿着唇，一夜未眠。</p>
天亮之后，茗烟果然来替他添了炭，这回用的虽也是上等好炭，毕竟不如那银炭来得无烟无气，柳湘莲一语不发，等茗烟走后，起身走到书案边，翻看宝玉素日阅览之书籍他知道宝玉手头有许多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病中无聊，拿来打发时间也好，谁知翻了半晌，书架上不是四书集注，就是八股通考，偶然有一二杂书，也是地理方志，偌大书房，竟连个戏本子都没有。</p>
柳湘莲想来想去，觉得这并非宝玉平素为人，因此上上下下，又仔细找了一遍，才从书架下头一个小暗格里翻出基本贴着古今图书集成的书来。</p>
上头那些四书，各个封面精细，这几本却颇粗糙，且那接驳之处多有褶皱，柳湘莲一见就知是这书封与里头的书对不上，微微一哂，随手拿起一本，剥开第一页，看了看书目品花宝鉴。</p>
柳湘莲倏然沉了脸，啪地一下，把书扣在桌上。</p>
黛玉大早便醒了，自以为比宝钗要早，谁知才一起身就见宝钗睁开眼笑道：“怎么今日起这么早”</p>
黛玉皱着鼻子道：“你压着我怪闷的，睡不着。”</p>
宝钗笑道：“我和你同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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