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襄州城内却没有多少灯火,半年多的围城已经严重的损害了这座城市的元气,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唯一有些光亮的地方便是前梁国山南东道节度使府,吴军攻占了此地之后,便将这里清理干净,作为吕润xìn的居所,他平日里都在樊城那边指挥大军,这次得知吕方领援兵赶到,回到这里还是第一次。
后堂里两排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将屋内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但偌大的后堂却只有吕方与吕润xìn父二人。只见吕润xìn正襟危坐,与其说是父相见,相见一般。
“此番你独自领兵,也算的是经历良多了,也有些受益,且说来听听!”
“是,父王!”吕润xìn点了点头,稍一犹豫答道:“孩儿此番独自领兵,多有感触,其中多的便是大军出征,钱粮耗费巨大,sā扰地方,为将者须得慎重行事,不战则已,战则胜!”
吕方点了点头,道:“你这般说是因为湖南民变之事?”
“正是!”吕润xìn跪下磕了个头:“此番楚地激起民变,牵涉极大,钟留守虽有失察之责,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前线转输,儿臣从中脱不了干系,不能速战速决,还望父王明察!”
“嗯!”吕方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用手指关节轻轻的敲击着面前的几案,敲击声在空旷的大堂上回dàn着,吕润xìn也没有吭声,还是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等待着吕方的回答。过了半响功夫,吕方突然问道:“润xìn,《孙》里面说的将有五德你可知晓?”
吕润xìn微微一愣,不过《孙》他早就背熟了的,不假思索的答道:“故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智则不妄,信而得势,仁可获情,勇故无畏,严必服众!”
“不错,不过下面几句呢?”
“盖专任智则贼,固守信则愚,怀施仁则懦,纯持勇则暴,一予严则残。”吕润xìn背诵到这里,心中一动,显然父亲现在并非在考校自己兵读的如何,他这般做显然是为了提点自己什么。
吕方做了个手势,示意吕润xìn停止背诵,站起身来,一边在堂上来回踱步,一边沉声道:“《孙》你是背的熟了,可惜还没有读透。领兵作战,知晓民间疾苦,知兵非好战的道理是好的,但说什么速战速决,免得靡费民力就是懦了。两军jā战,就是无所不用其极,能打赢是一切,你先有了速战速决以爱民的心思,首先就暴露了弱点,简直是自寻死路!”
“父王教训的是!”吕润xìn点头道,但从他的神情来看,好似并不是十分接受吕方的见解。吕方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儿,虽然生在làn世,但却没有经历这么多苦楚,到底心肠还是软了些!”
吕润xìn闻言睁大了眼睛:“父王此话怎讲?”
吕方转过身来,凝视着一旁跳动的烛火,脸上露出正在搜索记忆的神情。
“我和你母亲是在淮上濠州七家庄认识的,那时候我只是个孤身一人,没有依靠,只得投到庄中做个田客,与人帮佣为生。那时朝廷刚刚平定黄巢之làn。淮上那里到处都是làn兵,官府的逃兵、黄巢的余部、秦宗权的蔡贼,淮南高骈的兵、当地的流民、还有sī盐贩、拦路的盗贼。谁来了都要粮食,要牲口,要人;实力强的就杀光抢光,实力弱的勒索一笔走路。庄没有办法,只好组团结寨自保,为父练兵有几分本事,当了团首,这娶了你母亲!”说到这里,吕方低头看了看吕润xìn,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温情。
“孩儿受教了,不敢忘了先人创业艰辛!”
吕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大伙儿介甲而耕,饿着肚à练,在淮上挣扎求存,其实大伙儿以前也觉得官府赋税劳役沉重,但比起当时朝不保夕的样,大伙儿宁愿去jā那重的压死人的税赋,只要官府能把那些làn兵赶走,也不愿意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后来七家庄势力渐渐大了,威名远扬,四周的流民土豪也纷纷依附,送粮食,派出壮丁,以寻求保护。其实当时的赋税比起现在重的多,他们送了粮食之后,家里根本就吃不饱,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没有这些粮食,就养不起那些兵士,粮食也要被làn兵盗贼抢走,大伙都得活活饿死,半饱总比饿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