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将错就错(1 / 2)

 ——师兄弟险杀骁勇汉,欢喜夜不悼未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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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十六岁的景年与师兄孔少隹赛跑来到大相国寺,意欲寻找并跟踪袁广志。谁知庙会之中,景年不慎跟丢了目标,只得转而在西边脚店里探听消息,又一路追到城北的惠林医馆,方见到袁广志的身影。

却说这回,被激怒的孔少隹不顾景年的计划,当场便以袖剑威胁袁广志,而那姓袁的又岂能束手就擒?

二人还未反应过来,袁广志却早已抓到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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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匕首离开他颈项,眼看着师兄蛮横霸道、意欲强攻,那姓袁的又毫不畏惧,景年心道不妙。

这黑汉子定有后招!

还未等他出手压制,只见袁广志早已趁身后无阻,头一仰,避开袖剑锋刃,双手死死攥住少隹双臂,大喝一声,将他猛惯在地。接着又扑上来,泰山压顶般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左膝盖收力顶着肋骨,已是虚虚压下半寸,右脚连着袖剑一同踩住左臂,一手掐住他脖颈,一手把他兜帽掀了上去。

好生老练!

孔少隹吃着痛,咬牙切齿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袁广志却并不恼怒,他只看了一眼这呲牙咧嘴的刺客,表情一滞:这贼人有些眼熟!

“你莫不是……”他狠狠地抹去唾沫,仔细瞧着少隹的脸,伸手拍他面皮,“你可认识我?”

孔少隹一张脸憋成通红,耳鸣不已,浑身的劲都在抵抗,哪里听得见这句。

袁广志见状,便松了松力道,继而又抬头瞪着景年,吓道:

“小子莫来!你往前走一步,我便断他脖子!”

话音刚落了地,只见眼前蓝衣人身形如鬼魅一闪,唰唰唰三道白光便如珠坠玉般袭向他的右腿,袁广志定睛一看,竟是三把小如指头的尖头细颈刀,个个锋利,虽然无甚杀伤力,但刺进腿里绝不好受,只得放开手底下那刺客,起身急躲。

“好个无赖!”

谁知他乍一起身,那蓝衣刺客便带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泼辣狠劲飞身而来,一条鞭腿迎面便打。袁广志身形虽壮硕,体格却灵活得紧,便顺着腿势一翻避开,还未站稳,二鞭乍至,那蓝衣人仗着筋骨活络步步紧逼,直到他避开三招,才稍有歇息收敛的意思。

“可恨小贼!惹不起你,爷爷躲得起!”

三十六计走为上,袁广志猜他又要摸暗器出来,便不肯恋战,趁他歇了腿,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大相国寺逃。

景年这才匆匆把少隹扶起:“师兄,你怎么样?”

孔少隹吸着气爬起来,顾不上摸一排红印的脖子,只是恨恨地将头左右一掰,把袖剑收回臂下,抬脚便要追那姓袁的,边跑边急促道:“愣着作甚!他跑了!”

景年二人便追着都指挥使到了巷口,眼睁睁地看着他穿过成群结队等待换岗的重甲禁卫军,直直地往相国寺以东扬长而去。

“顾不上了,阿年!”少隹急慌慌地往墙上扒上去,“东城我比你熟悉,南城你走得多,我且追着他过去,你往南绕开禁卫军,且试试在前面堵他!”

“好!”

景年便扒掉宽大碍事的锦袍,紧了紧脑后马尾,几下便跳上墙去,又一路攀登上高低起伏的各式建筑,避开车水马龙,直向南绕到画学舍附近。

这一带是太学、画学重地,百姓虽不少,但正值城内禁卫军交接班次,竟没什么人值守。

他正待人少,从大路上疾穿而过,险些与抱着些东西的一人迎面冲撞。景年侧身避开他,却还是将他怀里的一叠画了像的宣纸撞飞出去。

“啊呀!你当心——”

“对不住!”景年回头朝那圆脸无须的年轻人拱手,“急事!”

看着黑衣少年火急火燎地翻上墙头跑开去,圆脸年轻人望着散落一地的宣纸,摇首叹气。

“真是倒霉,才给先生训斥一顿,唉……罢了罢了,好在笔墨没教他碰坏……”

他捡罢地上的一摊画着人物的棕黄熟宣,吹了又吹,爱惜极了,又回头望了望黑衣少年远去的地方,一面往外走,一面自言自语:“怪哉怪哉,瓦子里杂耍的竟跑出来了……”

“甫成兄,怎么在这里发呆?”圆脸身前迎面走过一个画院的同窗来,“方才见你捡拾纸张,却是被甚么人撞了,打不打紧?”

叫甫成的圆脸年轻人展颜一笑:“能有甚么事?”接着又乐呵起来:“来的正好,我正要交差去。你同我来,帮我将这小张大人要的画像一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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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郊外,袁广志拎着药包穿过农人栽在田边的柳树林,从地头捞起一把没主的破锄头,照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刺客迎面便劈,口中叫道:“莫要猖狂!”

孔少隹后跳避开,又趁他拔锄头的空档弹身上了树。谁知那姓袁的好生机敏,他自知刺客手里袖剑最难躲避,竟紧跟着也爬上柳树,借着凌乱的枝条挡住少隹的跳跃刺杀。

“小贼,你莫欺我今日形单影只,爷爷我当年横刀大马武举入第,岂能教你这等黄口小儿算计得住!”

“武举人却一连折了七个兄弟?可笑可笑!”

“折了七个,可有一个死在你手下?便是报仇也轮不上你!”

“废话少说!”

孔少隹见招式不灵,撤回地上,从腰中摸飞刀。袁广志岂能让他得逞,在树上猛地一蹬,竟将一条小儿手臂粗的枝干连皮带叶一并劈下,接着跳将下来,将那根柳干挥舞地呼呼生风,如同大枪一杆,可知他所言不虚。

眼看着这折柳枪扫堂而来,少隹连跳闪开老远,却难躲纷乱如鞭的柳条,耳边被硬生生抽了一片,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一时眼冒金星,蹲地不起,再难近身。

“阿年!”

他拼命朝林中打个呼哨,景年从林间堆起的草堆里应声而出,手握短匕,直取袁武官后心。那姓袁的也不吃素,使着柳杆往景年当胸一挑,当下就叫小刺客丢了攻势、直往四下里闪躲。

“哈哈!想偷袭你袁爷爷?”

几招下去,他越战越猛,把个柳杆使出繁多的花样来,枪枪直取景年性命,逼得他渐渐只顾保命,连取暗器都机会都寻不得,身手明白着吃起力来。

姜还是老的辣,这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便是袁广志的真功夫。

少隹头晕眼花,刚刚回过神来便瞧出势头不对,方才二人对打,姓袁的似是有意留下破绽与他,但倘若以他现在的路子打在自己身上,只怕是一个躲闪不及便要被劈成残废——这姓袁的是要对景年下死手!

却说景年正在林中左躲右闪,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热汗,那枪头好似长了眼睛,屡屡打他面门、心口。

他何曾经过这毒辣招式,只悔轻敌,误以为此人只有蛮招蛮力,哪成想竟也是个阴招频出的老油条。

趁他分神,袁广志虚晃一枪,打中他肩侧。景年痛呼一声撞到树杈上,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力气顿时泄去大半,退路也被树杆堵死,只得抿唇靠在那,累得胸脯一起一伏,兜帽半塌,吐息粗重如牛,再无还手之力。

“小贼,今日是你不肯罢手,我且教他带你人头回去交差,烦他转告你们贼首,休要再做妨害社稷大业的恶行,否则,下场便同八年前一样!”

待他近前来,景年反手亮出捏在指缝的飞刀,却被早有防备的袁广志一手打飞。

眼看着那黑壮汉子再度劈手过来,景年徒劳地抬起胳膊要挡。

——完了!

自己今日不死,也非给劈成废人不可!

哪知“噗嗤”一声,那要命一掌竟生生软在半空,袁广志也将双眼瞪如同铃,口中喷出一口血雾,泼洒在惊诧的景年头上。

“咯……咯……”

黑壮汉子力有不逮,身子塌了下去,挂在树枝间,撑在景年上面。

“他……你……师兄!”

袁广志后脑间骇然盖着孔少隹的手掌,竟是已被袖剑割了性命。

景年从他影子底下将自己拔出来,一时急道:“坏了!伯父要我们留下他一命,师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