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路遇(中)(1 / 2)

 完颜雍端坐马上,皱眉看着围着自己一行四人的大兴府官差,他虽被二十七八个持刀之人围着,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慌之色,他气度沉稳,目光冰冷的凝视着那名为首的身着绯色芝麻罗官袍的大兴府官员,对方此刻的表情嚣张,已然冷笑着挥手,准备让手下的一众人对自己这四人动手了。

要说他堂堂大金之主,如何会被一众官差围于此地?那还要从昨夜说起了,说来,完颜雍因为昨日夜里再度梦到了亡妻乌林答氏,梦里乌林答氏就在她当初自缢而死的良乡驿馆内,他在梦境中突然就置身于良乡驿馆内了,他就眼看着自己的爱妻乌林答氏坐在那间驿馆的厢房内,她自缢的白绫就在房内悬挂着,她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复杂,她轻轻的开口说思念他,又在担心他的身体和孩儿的身体。

而后,她又突然流着眼泪埋怨他,埋怨他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到她当年身死的地方看上一眼,这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即便他在梦中向爱妻拼命解释,自己已追封她为昭德皇后,已把她从当年的土鲁原荒坟迁到了大房山上那风景秀丽的坤厚陵,也已先后两次亲自到灵寝致奠,他没有一刻是忘了她的啊。

但他的妻子,一向对他温顺舒婉、识大体的妻子,突然就开始变得冷笑了起来,她嘲笑他是个懦夫,这么多年来都不敢踏进她死去的那座驿馆,都不来看看她是否还有一缕亡魂寄居于那间驿馆厢房之内,他完颜雍就是怕了,就是不敢直面她当年为他而死的残酷事实,残忍淫荡的海陵王当年召她前往中都,他完颜雍作为她的丈夫,都不敢有一丝的反抗,还不是乖乖的让她这个弱女子去往中都了吗,如若不是她自缢而保住名节,那他完颜雍,不就会被天下人耻笑为以妻子的身子换取后半生的富贵了吗?

他完颜雍,就是不敢直面她的死,哪怕是他为她后来追封了皇后的至高尊号,哪怕他为她打造了规模空前的坤厚陵,但他仍旧有愧于她,深深的,深深的有愧于她,她的死令他痛苦万分,又有一丝的轻松,毕竟,她终究没有被海陵王所玷污啊。

所以,乌林答氏就在那间自缢而死的房间内一步步逼近着完颜雍,流着泪埋怨他,埋怨他从不曾来这座她自缢而死的驿馆来看她,她伸着苍白的脖颈,让完颜雍看她那被白绫紧紧勒住时留下的深深淤青,她哭着说她好疼啊,从来都没有这么疼,窒息的感觉,死亡的临近.......

面对爱妻的一步步逼近,完颜雍一步步后退,再后退,他摇着头拼命的解释,拼命的呼喊,而后在猛然间,他一骨碌从龙塌上坐了起来,他大汗淋漓,大口的喘息着,他呆呆的看着大殿内的蟠龙木柱,噩梦,真实的噩梦,他的爱妻,他长久思念着的那个舒婉女子,还在怨着他么?是啊,多少年了?三十年了呢,他都不敢去她当年自杀的那间驿馆厢房内看上一眼,现在,既然爱妻托梦于他,是时候对自己和妻子的那段悲惨的往事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一夜再未能入睡,完颜雍唤来值守于殿外的殿前司右副点检乌延查剌,吩咐他,天一亮,自己就要快马去往良乡驿驿馆,以悼念故人。

因为他一向崇尚节俭,不喜铺张浮华,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思而兴师动众,所以,他就只带了乌延查剌和两个精锐护卫,一起悄悄的微服出宫,往良乡县而来了,出门时,他还是按照以往微服出巡以访查民情的惯例,带了一块儿御史台侍御史的银牌,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当他行至良乡县城外不远时,他却在路边看到了械斗的一幕,却是一名身穿绯色芝麻罗官袍的官员,在指挥着七八个穿着皂袍的衙役和十八九个身着皮甲的军士,一看便是官府之人,他们围着另外十一二个或赤裸上身、或粗布麻衣的庄稼汉子正在群追猛打,那十余个庄稼汉子虽然有着燕地男儿的血性,拿着铁叉、木棍之类的简陋武器拼命抵抗着,但他们终究是人数不如官府人多,所拿的武器也远不如官府的刀矛、骨朵,所以,他们很快就被打得倒地不起了。这一幕,令完颜雍大为皱眉,在他大定天子的仁政盛世下,怎会还有如此欺压百姓的官差?

所以他带着人驱马上前,询问那些官差为何殴打百姓,而谁曾料到,那名为首的身穿绯色芝麻罗官袍的官员见他敢于阻拦,便极其嚣张的骂他说:滚开,大兴府奉旨括地,你一白身之人,安敢插手?

而这时,看到有人为自己这方出头,一名粗布麻衣,颇为壮硕的庄稼汉子抹着脸上的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手里举着已被撕成一半儿的薄纸,指着纸上的官印,声音粗豪而愤怒,大声吼叫着说:官府括地就能不讲道理?俺们老韩家的这五十亩好田,都是有官府当初发的田契凭验的,白纸黑字,又不是冒占了官田或没人要的荒地,这好田都是俺们几代人传下来的,也都在按时给官府交纳田税,不曾拖欠,这括地,咋就能括到俺们头上来了,还有没有天理!俺们不服!

而听到这汉子的怒吼,那名绯袍官员却是毫不在意,他继续冷笑着说:甚么你们韩家的地?好叫你这贼厮知道,你们这片地方怎么不叫韩家庄?却是叫太子庄的,太子庄、太子庄,单听名字就是皇室官田,定是当年你辈祖宗趁我大金初入河北、田制混乱之时冒占的官田!你等刁民竟还敢伪造田契、抵抗官家括地,实是罪加一等!今日,就把你等贼厮全都收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