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个已然倾家荡产的赌徒，找尽各种借口来说服自己继续这个赌局。</p>
手慢慢地伸向孩子的喉咙，我在心中默数：一、二、三！</p>
喀嗒……</p>
深夜的大道上依旧没有什么人声，如同我清晨在这里出现时一样。我总是和大部分人没有交集，而存在集合的那小部分人却都要变成死人。</p>
这是我的不幸，抑或是我的幸运？</p>
茫然中，没有方向的我拐进了一条小巷。当前方已经没有去路时，我突然发现挡在身前的高大建筑灯火通明，伴随着悠扬的旋律，正有许多人声从中传出。</p>
爱与和平福音教会？</p>
我心头一跳，忽觉命运的安排是多么的不严肃。</p>
“欢迎光临，请进。”</p>
抬腿进入教会大堂，我又见到了今天刚认识的那位林子瑜姑娘。</p>
对于我的出现，她显然也十分意外，浅浅一笑，一双眼睛顿时弯成了好看的月牙。</p>
我按捺住心中那一丝惊喜，开口说道：“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以为是文人的矫揉造作，不成想，自己也成了这样的矫情人。”</p>
这听起来像在**，但经历了一天大起大落的我，却真有这种无法言说的感慨。</p>
“你……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p>
小姑娘家家分明是被我的表述吓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看得我好想笑。</p>
“我叫刘义，嗯……义人的义。”我笑着补充道：“谢谢你，让我此刻的心情好了不少。”</p>
说完这些，我就径自走向会场，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p>
教会这个时候正在开祷告会。主席台上的牧师讲得唾沫横飞，青筋暴起，我却一直在留心林子瑜的一举一动。</p>
她很忙，时而要在会场里帮忙做接待工作，时而又要客串唱诗班人员，一人分饰多角却又乐此不疲。</p>
看得出，她待人接物都非常真诚。许是涉世未深的缘故，在她身上我能感受到世间少有的一份纯净。</p>
很多时候，世界就是个大染缸，离得越近身上就越污秽。我已经脏的一塌糊涂，自然对美好事物格外珍惜。</p>
半个小时后，祷告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我也正准备起身离开。</p>
“刘弟兄，请留步。”唤住我的是林姑娘。</p>
弟兄这个词让我想到“兄弟”，我现在兄弟不少，都是混黑道的，弟兄倒是一个也没有。</p>
我停住脚步，转头好奇道：“林姑娘有何指教？”</p>
林子瑜忙了一晚，额头还密布着汗珠，一路小跑着来到我跟前，笑着说道：“你今晚能来，我很高兴，教会现在需要很多像你这样的新鲜血液，如果有兴趣的话……”</p>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招揽”我，我突然有种面对老王头的感觉。他们的区别只在于，一个是要你杀人，一个则要你救人。</p>
那我到底是想杀人，还是想救人呢？</p>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趁着林子瑜中场休息的空当，我插嘴道：“孩子因为年纪小，很难有坚定的信仰，那他们死后能进天堂吗？”</p>
林子瑜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是的，基于圣经的理由，神接受所有在幼年去世的人并让他们到天堂。”</p>
“谢谢，这让我感觉更好了。”</p>
笑着挥手作别，我从林子瑜的脸上看出一丝不解。但我没有向她解释，这本就是私人问题，将她牵扯进来没有任何好处。</p>
天空又下起了朦胧细雨，我在雨中独自漫步，心情开始一点点平复。</p>
我知道，有个地方必须要再去一次，做一个了结。</p>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满大街都是，但日夜不休的当铺并不多见。</p>
所以，当我走进当铺，看到老王头裹着条毛毯正打瞌睡时，对他竟也难得生出几分同情。</p>
“哎哟，这么晚还来交任务？”</p>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p>
“不用客气，我只希望是个好消息。”</p>
“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p>
我从口袋里掏出信封，从小窗口里递了进去。</p>
“怎么？任务失败了？”</p>
老王头显然有些意外。</p>
“算不上失败，只是……不想再继续下去。”我想了想，接着说道：“或许，我的确不适合做一个杀手吧。”</p>
打开信封，老王头看了一眼里面的照片，缓声说道：“你不想对孩子动手？”</p>
点点头，我坦承道：“这超出了我的原则底线。”</p>
“为什么？我能听听你的理由吗？”老王头诧异道：“毕竟，杀手很多时候是没办法选择目标的。接受委托，完成任务，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p>
“很简单，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人是无辜的，那也只能是孩子了。”我笑着说道：“他们可是注定能进天堂的人。”</p>
说完这些，我便打算转身离开，和这个地方彻底说再见。</p>
害我的人，他们一直都在那里，我迟早会找到。但死掉的人却无法复活，我的妻儿是这样，徐慧也是这样。</p>
所以，我没有杀他。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我无法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p>
这对我以后进天堂会有所阻碍。</p>
看吧，我的幽默感总是无时不在。</p>
“等等！”</p>
老王头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如果这个时候他要就任务失败一事向我索赔，我会马上砸了他这家破店。</p>
“什么事？”</p>
“恭喜，你已经通过了我们的测试，有资格参加考核了。”</p>
“你……玩我？”</p>
“怎么，你咬我？”</p>
如果不是老王年纪太大，肉已经酸了，我真的会扑上去咬他一口。</p>
“别这么凶巴巴地看着我，我会给你个解释。”感受到我的杀人目光，老王头连忙道：“如你所知，我们是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还是黑暗世界里的金字塔部分。但无论是光明抑或黑暗，他们的来源其实都是一样的。”</p>
“嗯……孩子？”我忍不住问道。</p>
“你说的没错，在一个孩子成人之前，他的属性谁都无法确定。”老王头点头道：“所以，无论他以后是黑还是白，我们必须保证他首先能成长起来。这是我们的种子，谁也没资格破坏。”</p>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这样的任务？”我不禁皱眉道。</p>
“当然是为了测试你。”老王头笑道：“如果你会对孩子动手，说明你并不符合我们组织的行事原则，自然会被淘汰。”</p>
听到这儿，我心头忽然窜起一股无名之火：“为了测试我，就要拿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冒险？”</p>
对这样的怒火，老王头似乎司空见惯，一脸无谓道：“那又怎样？别忘了我们是杀手！”</p>
对此，我竟找不出话来反驳。</p>
“虽然不杀未满十六周岁的孩子，是杀手界默认的惯例，但并非每个团伙和个人都会严格遵守。”老王头继续侃侃而谈道：“所以，你不必这么激动，你只是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了最适合你的组织。”</p>
“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有气无力地问道。</p>
“后天来我这儿报到，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开始呢。”老王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p>
从当铺里出来，我感觉自己像在教堂里又听了一堂“杀手职业生涯准则”的道理。脑袋有些发胀，心里有些发虚。</p>
我严重低估了黑暗世界的复杂性，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但同时，我也对这次能侥幸过关而庆幸不已。</p>
杀人，或是被杀，以后这就会是我世界的全部了吧？</p>
漫无目的地走过大街小巷，当我经过蔡老板的店时，门口一个邋里邋遢的青年突然跑上前来。</p>
“刘爷，龙哥让我知会您一声，您要找的人有消息了！”</p>
这真是跌宕起伏，否极泰来的一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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