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荥王寅初鏖战,聆人平旦现行(1 / 2)

顺德永昌 MN3 0 字 2022-10-04

 一个浑身尘土的胡人拖着一条腿,被两名虎贲军推搡出了小巷,而在他们前面,大踏步走着一名穿着黑光龟背龙鳞甲的旅帅。

顺德八年腊月三日丑正

玉明城,玉明县,西市

天黑着,农家已经起身开始喂牛。小贩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收摊回家了,只留下几个全天摆摊的商贩还在。

街上变得空荡荡的,人影稀少。

徐勇信坐在墙脚,怀里抱着陌刀,他从荷包里摸出一颗口檀,塞进嘴里。

那个卖水盆羊肉的小贩走过来,对周玉煦言道:“客,摊子要收了。我家里还有小儿要照料,需早些回去,今日还要陪内人去本家呢。”

周玉煦挑挑眉,笑道:“理解理解。”他看看一旁吃饱了的龙武军,问道:“多少钱?”

小贩笑嘻嘻的,道:“客们共吃了两腔羊,不算胡饼数十只,给两金就勾了。”

周玉煦从袖子里摸出两颗金豆子,递给那小贩,道:“你摊上胡饼、羊肉不够,找附近摊子借的吧?我给你三两金,多出的,给你家内人买些东西,回本家用。”

那小贩接过金子,脸上乐开了花,连忙称谢。周玉煦招呼一声,对面前席地而坐的龙武军道:“兄弟们!吃饱了,咱们接着查案!”

徐勇信率先站起来,掸掸甲上的霜,他已有些丧气,问道:“三皇子,我等该去何处?”

周玉煦挠挠眉毛,道:“城北。不挖出聆贼,我势不回宫。”

一旁的周玉明高高举起水囊,把最后一滴水涳进嘴里,他把水囊扔给身后的士兵,吼道:“出发!”

龙武军从地上站起来,一时间,只听见了甲片的摩擦声,这些龙武军们把刀剑别在腰间,拿起了手边的长枪和步槊。微风吹着他们盔上的雉尾,手中兵器的枪缨和红绸。

周玉煦看向徐勇信,道:“兵分三路,你我三人各带一路军,挨户搜查。遇可疑人等,立捕!”

周玉明与徐勇信吼声“喏”,各领两路兵去了。周玉煦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他站在原地,看看地上的黄土,喃喃道:“天佑我大曌,聆人必伏诛。”………

徐勇信提着陌刀,带一队龙武军和周玉明分开,自领着龙武军朝城北的“留客香”走去。

这“留客香”是玉明城花街柳巷里最大的青楼,整整占了半条街。而楼中花魁十九名,皆是风华绝代万人惊艳,寻常人想见一面,那是异想天开。便是王孙贵胄文人墨客,若不花上三五千两银子,连排队也排不上。

“留客香”地处城郭西北角的骝坊外,骝坊离皇城、东西二市以及雕花楼、晓明院等繁华之所很远;但这里毗邻荷花池与芙蓉园,游宴赏景十分便当。玉明城内的达官贵人虽多不居此,但基本都在这里有套别院偏宅。

三路贼人如果选择在骝坊落脚,确实是个好选择。这一带宅邸住的人不多,不少宅邸都是空的,而且来往人也很少,最适合他们藏身其中。

徐勇信对骝坊还是比较熟悉的,他觉着至少会有一路贼人蛰伏于此。于是,他自领着龙武军大踏步走到“留客香”楼下。

“留客香”是有名的青楼,徐勇信目不斜视,轻车熟路地直往前去。两侧楼上响来几声稀稀落落的吆喝,就再没动静了。

姑娘们都有些眼力见,这些人身穿厚甲,步履稳健,表情严肃,一看就是正规军队的。她们也很知趣,不再打扰他们。

徐勇信领着龙武军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又行了约有数十步,却见到了一座气派的宅子。

这处宅子是当朝正三品、大理寺卿,刘萧柏的宅邸。见到这处宅子就证明他们已经到了骝坊的边缘,再往里走,就是各级官员、富商的别院。

徐勇信看看面前白色的墙壁,对身后的龙武军吩咐道:“从这里开始搜,发现可疑人等,一律拿了!”

那身后的一名士兵行个插手礼,低眉道:“将军,这里可都是大官住的地方。按理只有皇上的龙骧军可以搜查……”

徐勇信一摆手,厉声喝道:“我不管那个,他们要是敢打你们,给老子打回去。敢阻拦的,一律抓了!皇上圣旨,让我带你们捉三路贼人,那我就要办好咯!他们要是想告御状,那就让他们给皇上上折子!”

他转过身,像鹰一样的眼睛看着众人,吼道:“都听懂了没有!”众人低下头,吼声“喏”,快步去了。

徐勇信提着陌刀,领着两名龙武军,抬腿踢开一家宅邸的大门……

…………

丑正

玉明县,净康坊,大理寺

殿内还是往日压抑的气氛,书吏们忙活着手中的活,不敢有丝毫懈怠。殿内陷入忙碌已有了半日,除了几个待传令的信使,再无闲人。

周玉立斜靠在椅子上,用一根木条把灯芯剔的亮了些。他斜着眼,目光锋锐,如飞箭射来。

其他人都低下头去装作忙手头的活,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报——”

一名白马冲进大理寺,喊道:“崔旅帅擒贼归!”

周玉立剑眉一挑,急忙站起身来。

(白马是曌国的独有官职,原是战场上传信、侦查的斥候,退伍后改为城、县中给官府传令的传令兵。因官服、绢布甲皆为白色,其人又善跑,故称“白马”。)

他快步走出殿外,急声问道:“拿得是哪国贼人?崔旅帅现到何处?”那白马拱手道:“崔旅帅言,贼人为菁。现应已到绣真坊了。”

周玉立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拿得菁贼。他心中笃定,只要拿住一个,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把菁贼都揪出来。

他背过身,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又开口问道:“拿了几人?”那白马回道:“一人。崔旅帅原遇二贼,一贼已伏诛,现此贼断一臂一足。”

周玉立点点头,摆手示意那白马下去,那名白马唱声喏,快步走了。周玉立回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给自己到了杯茶。

他端起茶碗,吹吹茶碗里冒出的热气,慢慢抿了一口。

他心中带有些许不安,两名菁贼,这分明就是落了单的奸贼。他忐忑了,万一这菁贼不知道其他贼人在何处,岂不是白拿了?倒不如崔鼎在当时一刀砍了干净。

周玉立坐不住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看周围忙碌的书吏,从荷包里摸出一颗五香丸放进嘴里。他焦急的来回踱步,手不由自主的摩挲着刀柄,口中的五香丸也变得索然无味。

“二皇子!”

随着一声喊,一名虬髯的大汉奔入大理寺,嚷道:“我把菁贼捆回来一个!”

周玉立舒开皱起的眉头,快步走出殿外,搀住崔鼎,笑道:“崔旅帅辛苦!”他转头喊道:“快来人,帮旅帅卸甲!”

崔鼎对周玉立行个礼,道:“原本是两贼的,被我杀了一个。尸首已叫虎贲军收了,一会儿也到。”周玉立点点头,急忙道:“旅帅且暂歇,我去审菁贼。”

他三步并两步,对要把菁人带走的军士道:“不用带到大牢,就在这儿审了。”他握着刀柄,蹲下看看,对眼前这个断了一臂一腿的菁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他冷冷的问道:“你的同伙呢?”那个菁人大睁着眼睛,唾沫横飞的朝他吼道:“杀曌人!扬军威!”

周玉立抬手摸摸飞到他脸上的唾沫星子,冷笑一声,道:“行,有种。”

他站起身,抬起腿,一脚踹在那菁人的脸上,那家伙棱角分明的脸上顿时出了一个红印。血,慢慢的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周玉立缓缓地蹲下,望着菁人半散的发簪,道:“我再问一遍。你,的同伙呢?”欧阳夏丹扬起脖子,喝道:“被你等生擒,是我之劫。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周玉立笑一声,问道:“你不怕死?”欧阳夏丹一仰脖子,高叫道:“有死而已,何足惧也!大丈夫当如是也!”

他高扬着脖子,等待着刀锋划过他的脖子。周玉立吐出嘴里的五香丸,笑道:“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欧阳夏丹横着脖子,叫道:“誓不当不当曌狗之奴!”周玉立大怒,骂道:“该死的畜牲,你要痛快死,我倒偏不给你!”

他转过头,对一旁傻站着的小吏喝道:“锏!”那小吏慌忙从殿里取出他的四棱锏,递在手里。

周玉立咬紧了牙,笑道:“记住你爷爷我,老子是曌国二皇子、荥王周玉立。”言罢,他站起身,轮动铁锏,狠狠的打在欧阳夏丹的身上。

欧阳夏丹一声哀嚎,扑倒在地上。周玉立知道,这一锏下去,那菁人最少也断了一根肋骨。

他把锏横在肩膀上,踢了欧阳夏丹一脚,骂道:“狗奴,现今嘴还硬么?”欧阳夏丹咬牙不让自己喊出声来,但根本没用,骨头断裂所带来的剧痛,没有几个人能抵御住。

周玉立看着这个刚强的菁人,心头火更盛了,他照着欧阳夏丹另一条好胳膊又是一锏,欧阳夏丹这次没有再喊——他已疼昏了过去。

周玉立歪歪头,对一旁的两个小吏道:“拖出去,找木架子,把他吊在大理寺门口,以威贼人。”

两个小吏唱声喏,拖着欧阳夏丹去了,周玉立冷眼看看被拖着的欧阳夏丹,转身走进殿内。

他端起茶碗,把冷茶一饮而尽。他把茶碗重重的扣在桌子上,周玉立如今烦躁异常。很明显,那个菁贼就是落单的孤狼,不知道狼群的动向。

周玉立把铁锏别在腰间的腰带上,再次把目光投在桌上的《玉明百万览》上。这时,一个老吏疾步走过来,道:“二皇子,刚才查明,城西的一个驿站,也是菁贼产业。”

周玉立大吃一惊,喝道:“何不早报!”他心头火起,曌国的驿站竟成了他菁国的产业。他快步走到桌前,看看图纸,叫道:“快去叫崔旅帅!”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大喊,“末将在!”

崔鼎一直也没有休息,他站在殿外,等待着新的命令。却才听见周玉立叫,便慌忙跑上殿,大喊一声。

周玉立看着图纸,道:“崔旅帅,本王今命你领虎贲军,去城西的驿站,见贼立拿!”崔鼎吼声喏,转身就要走,周玉立一把扯住,叮嘱道:“有两个活口就行,其余的,一律砍了!”

崔鼎点点头,急忙领兵去了。

周玉立焦急地来回踱步,突然瞥见图纸上的一个点。他愣了一下,一拍大腿,刚才怎么没想到!

城北的万福货栈,荒废了很长时间,因为是当朝正三品王立的家产,官府一直未能查抄。

那里空间够大,足够藏匿三十余人。而且里面现在还装着许多粮食、油面,如果菁国暗桩想要在城中藏些盔甲、兵器,那里也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地点。

他皱起眉,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一点。货栈的前后人流极少,而且言传,前几日还有菁人要买这货栈。

周玉立锋锐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图纸,他猛然转过身,对殿外喊道:“白马何在!”那门外一名白马慌忙冲进来,对周玉立行个插手礼。

周玉立看看这名白马,急声道:“你去寻崔旅帅或三皇子等人,让他们立刻领兵到城北青浦坊的万福货栈。”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阴沉。

“那里可能是菁贼的地盘。”

接着,他转头对一旁站着的吏使喊道:“给我穿甲!”两个吏使急忙为他戴上护臂、护胫,又套上一件锁子软甲。

周玉立心中明白,他此去,凶多吉少。他要对抗的,可能是身穿铁甲、身经百战的菁军。

他持了锏,挎了刀,大步走出大理寺……

丑正荒鸡

玉明城北,青浦坊,万福货栈

万福货栈是一所压檐木制建筑,长五十步,宽四十五步,三个入口,四面通风窗九扇,如果有人想要从这里逃跑,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门口守着一个大鼻子胡人,此人正是付清理的十一个伴当之一。他背靠着木门,手紧紧攥着腰间别着的弯刀。

而屋内足足立着三十号大汉,付清理靠在木柱上,抱着一把乌铁钩。他的对面,立着一名长髯大汉,大汉死死盯着他,问道:“你不是带了十一个人来吗?现在算上门外头的那个,才九个。”

付清理扣扣指甲缝中的泥,漫不经心的道:“失散了,现在也许被曌人捉了,不过你放心,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行踪。”

长髯大汉皱紧了眉头,厉声喝道:“付清理!”付清理也大声喊道:“张胡!现在要紧的是找到聆人!其他的都可舍!”

张胡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已经疯了。他不顾兄弟性命,只是要捉住那个聆人。

付清理眯眯眼,叹了口气,道:“别怪兄弟心狠,这个聆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事关曌国大事,我菁人夺了,或能逆转战局。”他顿了顿,道:“为此,我将不惜一切代价。”

张胡乜斜一眼,缓缓道:“甲在里面,都去穿了吧。”付清理拱拱手,带着人快步走进几排货架中。

张胡看看身后的站着的十九名壮汉,不由得大怒,骂道:“你们还在这里愣着干甚?不去穿甲还留在这里妨人!”那众人慌忙跑进货架中,各自取甲穿戴起来。

付清理率先穿好了一身直身铁甲,两个大汉帮他戴上护臂、护胫,刘萧帮他披上披膊、扎上皮带。付清理抱着铁盔,持着铁钩走出门外,拍拍许和的肩膀,道:“去里面换甲。”

他自己探出头看看周围,慢慢把门关上。张胡戴上护臂、吊腿,穿上一身细扎步人铁甲,扎一条羊皮腰带,不披披膊,把环首刀别在腰间,拿了一把骨朵。

付清理看看几个还在为对方穿甲的大汉,对张胡道:“一会儿出去,你去城西,我去城南,在各坊市中穿插找寻。”

他从腰间摸出一只哨箭,递给张胡,道:“无论你我谁先找到聆人,都用火点燃此箭,朝天放了便走。”张胡看了他一眼,拿过箭,别在腰间,转身便要走。

付清理急忙扯住他,嘱咐道:“拿住聆人后立即出城,不得有片刻停留。”张胡斜眼看看他,点了点头。

付清理松开手,转头看看穿好甲的众人,他戴上铁盔,手持弯刀、铁钩,大步走出门外,喝道:“原先跟着谁的还跟谁,分成两路走,遇聆人立抓!”

言罢,他带着那九个人要往西北方向走,却听一声爆喝。

“谁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