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潜菁香铺密谋,决然岁除动手(1 / 2)

顺德永昌 MN3 0 字 2022-10-04

 天刚露出鱼肚白,城门口上的卫兵正在换岗,薄雾正席卷着城中,而城中已然有不少人一夜未眠。他们有的惊恐,有的惋惜,有的担心,有的无暇顾及……

顺德九年,朱明八月一日

菁土,菁国京城

诀安城,诀安县,安坊

午初阳气炽盛敦牂

菁京的街头人流量极大,无数穿着锦衣的大夫、富商在街头采买。每日城头的兽旗一升,城外的各国商贩便会拥入城中,便是刚与菁休战的曌国,来的商贩也有五万之众。

尽管菁国极力克制各国商贩的人数,但每日来的人数也依旧不减,菁国白花花的银子全流到他国去了。

周玉明走在街头,行步如飞。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一个戾气极重的年轻人。此人叫刘白,是戍边三年的老兵,有百步穿杨的射技。

“六哥儿,咱这是去哪儿啊?”刘白边问边加快了步伐,他发现周玉明的脚程极快,许是行伍里的一些人也不如他。

“安静坊玖辞铺。”周玉明简短的回答,脚上速度依旧不减。

安静坊玖辞铺乃是个专供女子面药口脂的铺子。铺子里都是玖国贩来的秘制养容药膏,效果奇佳,在诀安城的贵妇圈相当有名,铺主是个玖国人,算得上是大富商。

而去年三月,这个富商密投了曌国,铺子也成了曌探、暗桩的碰头或休息地点。

刘白立即明白了周玉明的意思,他们才来诀安城,人生地不熟,还是得靠多年在此的暗桩、探子帮忙。

周玉明望望周围行走的人群,随口问道:“崔鼎呢?”“哦,他去城门口找马贩子买马了。”刘白将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道:“咱们的兵器……”

“低声!”周玉明轻声怒喝一句,他看看周围的人群:“到了玖辞铺再说。”刘白点点头,跟上他的步伐。

玖辞铺在安静坊西南角二街口的北侧曲巷内,需要拐一个弯,恰好可以挡住外街的喧嚣和视线。——这对暗桩、探子来说是绝妙的藏身地点。

坊内墙壁都是用糯米煮成糊,再加上泥沙砌的,照曌国坊内的椒香粉墙差的远了。一入坊内先看见的就是写着“玖辞”二字的大匾。

此时来客不多,只有十几个身披各色帔帛的女子,她们正在铺中挑选香料和胭脂。

周玉明信步走向一侧铺着粉绫的长架,拿起一瓶香粉看看,又放下,再拿起一枚香丸在手里把玩着,时不时放在鼻下嗅嗅。

伙计一见进门的居然是个男人,呆愣了一下,便走到后面屋中去叫女婢,那婢女缓步凑上前来,对周玉明款款道:“公子可是给家中的内人买香?”

婢女的声音明朗清越,还带着一丝轻微的胡音。周玉明略显无礼地多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要见你老板龙鸣。”

那婢女微微有些吃惊,但脸上很快地用笑容掩饰过了:“公子说笑了,这铺主是是玖国人,叫……”

“绝鸣子规啼。”

听见周玉明的这句诗,婢女脸上的笑容一僵,对道:“复啼鸣啾啾。”周玉明略一挑眉,道:“前面带路吧。”

婢女极快的转过身,看看那些来采买的女子们,将周玉明和刘白引向屋后,周玉明时不时摸向腰间的赑屃敲棒,大剌剌地朝后面走去。

铺后是一个开间大院,一名穿紫色胡服的中原人正躺在羊毛毡毯,他腰间别着把弯刀,手上把玩着一块青玉。

中庭一个美貌歌姬正坐在毯子上弹着琵琶,周玉明略通音律,听出这是时下流行的《春莺啼》。他们一走进来,那歌姬登时住了手,不再弹。

那中原人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青玉:“阁下是……?”

“娘家来的。”周玉明亮出那两根赑屃敲棒,然后示意刘白把院门关上。

那中原人立即从毡毯爬起来,他对周玉明作个揖,低声道:“小人大曌暗探龙鸣,曾任戍边兵十年,现今助贤王爷共图……”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不再望下说去。

周玉明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这俩女的也是暗探?”龙鸣当即回道:“是。”

周玉明点点头,示意那歌姬继续弹,转头对龙鸣道:“给我拨一家香铺,另外这几日带我走遍诀安城,还有,兵器和铠甲要怎么运进城里?”

龙鸣略加思索,便回道:“我们在坊内有暗道,能通到城外,到时候能运进来。”“暗道入口在哪儿?”周玉明问道。

“城东的菀香铺。”

“那间铺子我要了。”周玉明盘坐在那张羊毛毡毯上,解下腰间的水囊:“这段时间来你这儿的兄弟有多少?”

他故意将来人含糊一下,好让龙鸣自己在心中琢磨琢磨此事的分量,他要是伶俐,便不会在两个官不大的女人面前废话。

龙鸣眼睛骨碌一转,自肚里寻思清楚,便答道:“有五十一人了。”回答的同时还将那块青玉放在他手中。

“都在那间香铺里,王爷可凭这玉表明身份。”

周玉明点点头,看样子这龙鸣还算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将青玉收在腰间,拍拍龙鸣的肩膀:“走了。”

龙鸣连忙站起来要送,而跟着周玉明的刘白却摆摆手,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干好自己的事儿,跟他没关系的事情不用掺和。龙鸣会意,便停住脚,回到了那张羊毛毡毯上。

周玉明走出数步,又想起了什么,便折了回来,对龙鸣问道:“最近你有没有和突厥人打过交道?”

龙鸣对这个问题有点诧异,不过很干脆地答道:“没有!”

“那你听过最近有什么商家和突厥人接触吗?”

“没有。突厥人?别说在诀安城,就是在他们老家都多久没看见了。”

突厥早在五十年前突然一蹶不振,紧接着被北燕国大肆屠戮,残余的突厥部落在哀和十五年后也分崩离析,只剩下几个小部族在草原上时反时归。至于留在各国的突厥人,已完全归化。

除了俘虏、使节和赴京朝觐的酋长们,各国不闻突厥之名已经许多年了。可这次,周玉明却在诀安城内见到了突厥人,而且至少有三十号人。

“怪了。”周玉明咂咂舌,道:“可今天我在城门口见着突厥人了,而且人数不少,都带着弯刀。”

龙鸣一笑:“王爷莫不是看花了眼?”

“一个我看花了,那三十来号人我也能看花眼?把你的人叫过来问问,也许他们知道。”周玉明皱起眉毛,吩咐道。

龙鸣只得吩咐伙计们过来,挨个询问有无和突厥人有接触,结果自然都是否。可直到最后,周玉明将要放弃的时候,那个歌姬开口了。

“我见过……”歌姬怯生生地开口道:“今日……我在城门口见到一个熟人,他现在是突厥人的向导……”

“他们现在何处?”周玉明望向歌姬的那双狐媚眼。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些突厥人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歌姬蜷缩着双腿,道:“我那个熟人要我帮他们找找落脚的地方,但我没答应,他们就往纪菇坊方向去了。”

“王爷,咱们现在去?”龙鸣不失时机的问道。

“没用。”周玉明一撇嘴,摇摇头:“早惊了。”他指的不是突厥人,而是菁国的各方实力,大理寺、菁帝的亲卫以及不良、武侯都不是吃素的,这时候恐怕早就惊觉了。

这突厥人来菁是干什么的,谁也不知道,但如果被周玉明碰见,也许会利用他们干些事情。只不过现今这种情况……还是独善其身为妙。

“你那朋友长什么样?”

午正阴阳交相

诀安县,纪菇坊

纪菇坊不大,而且坊中多数都是存货物的仓库,每日来往的人数不超过五百,在这冷清的坊内想找一群被波斯人领着的突厥蛮子,简直是易如反掌。

龙鸣走在周玉明和刘白身前引路,他们七拐八拐,才到坊内偏中心的位置,便看见一个瘦削的波斯人走进仓库。

这波斯人穿着一件椎罗紫的宽袖长袍,头戴一块红色的大头巾,吸引周玉明等人注意的正是那块红色头巾。

波斯人的步伐不快,他慢悠悠地走进仓库,正要关门,却被一双大手将门打开。

“什么人?”那波斯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菁话问道。

龙鸣手上微微用力,将那扇木门彻底打开:“我家主子有话跟你说。”波斯人有些吃惊,便看向他们之中唯一像头头的周玉明。

周玉明很直接,面无表情的对着波斯人一拱手:“劳烦尊驾,有事请教。”

波斯人没有慌乱,而是伸出右手,慢条斯理地顺着嘴角的胡须滑动。周玉明盯着波斯人的白脸,问道:“你跟那伙突厥人来菁是要干什么?”

“做买卖。”波斯人答了一句,然后扯下腰间的钱袋:“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玉明走上前去,作势要接。波斯人微微一笑,可他笑意还没消失,就看眼前白光一闪,一把障刀架到了脖子上。

别说那波斯人,就连刘白也是大吃一惊。他本以为周玉明会和波斯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不到居然上来就动了狠手。

刘白“唰”地抽出佩剑,却不加干涉,站在一旁傻看。

这时一群手持弯刀的突厥人冲进来,刘白手中的宝剑一横,厉声道:“都给我站开!”那群突厥人一愣,果然不敢上前了。

周玉明的声音变得阴冷:“你们来菁,目的是什么!”

“你敢动我一下,就等着被他们剁成肉泥吧!”波斯人恼羞成怒,大声喊道。

周玉明垂下头,把刀口挪开一点,厉声道:“我是曌人,是来和你们谈买卖的,只不过这买卖是否谈成,要取决于你们来菁是干什么。”波斯人听出他话中的杀机,眼神在数息中变了几变。

“你到底要问什么?”

周玉明放下横在波斯人喉咙上的障刀,重复道:“你们来菁的目的。”波斯人望望周围的突厥人,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杀菁帝。”

这句话犹如一块重石,狠狠砸在周玉明心头,他随即问道:“真的?”“信不信由你。”波斯人答道。

“为什么要杀菁帝?”周玉明瞪着波斯人的眼睛问道。波斯人脸上越发狰狞:“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周玉明退后一步,望着周围的突厥人道:“实话好教你知,爷爷我要生擒菁帝,你们最好别挡我路,不然菁廷彻查,那可是泼天大祸。”

波斯人这才明白,为何这个青年办事如此急吼吼的,原来还有这一层因果。他舔舔嘴唇,换了一副关切的表情:“这事儿……用不用我们帮忙?”

周玉明请笑一声,冷冷道:“你们不是要杀菁帝吗?道不同不相与谋。”言罢,他急撤步要走,那波斯人却扯住周玉明的袍角:“请避退左右。”

波斯人见他有些疑虑,便又开口道:“请公子入屋内一叙。”周玉明回头对龙鸣、刘白吩咐道:“屋外等候,我去去就来。”

波斯人对周围持刀而立的突厥人们使个眼色,那些突厥人有些迟疑但也乖乖将弯刀收回刀鞘。波斯人换上一张笑脸,对周玉明道:“在下比詹,请多指教。”

周玉明眯眯眼道:“闲话少说,前面带路。”比詹一撇嘴,抬腿走向仓库尽头的那间屋子,周玉明没有迟疑紧随其后。

比詹的步伐变得有些轻快,他推开屋子的木门,道:“你们谈吧。”周玉明迟疑了一下,向屋内看去,只见屋内端坐着三名突厥人,两男一女,皆锦袍辫发。

“什么人?”一个穿翻领胡服、腰系蹀躞带的男子问道。周玉明将障刀别在腰间系的蹀躞带上,拱手道:“大曌六皇子,贤王周玉明。”

他看见那男子右耳穿孔,佩戴耳环,更加确信他们是突厥人。

而一旁有着高挺鼻梁的突厥女子问道:“大曌皇子,来此何干?”“联手。”周玉明回答了一句,便大摇大摆地坐在他们之间。

之前提问的男子对周玉明格外感兴趣,他伸出手,想要给这个浑身没有几两肉的青年点颜色看看。

谁知周玉明反应极快,一把拨开突厥人的粗手,将他按在桌子上,同时手上寒光一闪,障刀离突厥男子的眼睛只差半毫。

“我只跟你们的头儿说话。”

周玉明望向另外一个突厥男子问道:“你是他们的头儿?”突厥男子显然听不懂中原话,便急切的与女子开始交流。

但女子只是微微一扬手,用不太流利的曌话对周玉明道:“我是,你先放了努吉儿。”周玉明冷笑一声:“别逗了,那么多突厥人会认你当头儿?”

突厥女子有些恼怒,对周玉明解释道:“我,是塔塔尔部落的公主,叶户安。”

周玉明恍然大悟,“塔塔尔”又名“鞑靼”,于顺德八年被菁国几乎剿灭,如果这女子真是塔塔尔部落的公主,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联手?”叶户安问道。

周玉明松开抓着努吉儿衣领的手,将障刀收入刀鞘:“你们要杀菁帝,我要擒菁帝,反正这老头子早晚要死,不如到了曌国让你杀了他。”

他坐回座位,无理的打量着叶户安,虽然大曌从来不以血统而论,玉明城汉胡混杂,非中原出身的文武官员多的是。即使是朝廷的属员里,也颇有几个精通算学、熟知行商的胡吏。不过夷夏之防这种论调,总会有人偶尔在心里嘀咕。

叶户安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只是侧过脸,与两个突厥男子用突厥话交谈。周玉明没有介意,而是从蹀躞带上解下水囊,猛灌了两口。

“你要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努吉儿用中原话问道。

周玉明将水囊系回腰间,思索片刻答道:“我也有一帮子兄弟,你要是不嫌弃,后日子末,在城东的菀香铺后院相议。”

他说完便站起身,抬腿就走。而屋子里的突厥人没有什么表示,而是看着他走出仓库。

周玉明等人离开纪菇坊,在小巷口对面的一处旗幌下站定,对龙鸣道:“你记下刚才仓库内所有突厥人的面孔了么?”

龙鸣微微点点头。

周玉明搓搓手指道:“你仔细盯着纪菇坊前后门,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来,让你署的暗探或者暗桩缀上去,看他们去了哪儿,记下去的地点。”

周玉明是在敲山震虎。刚才那么一闹,突厥人必然心中惊骇,如果他们在诀安城还有自己人,必定会赶紧去提醒。这样一来,只消盯住纪菇坊里的突厥人,便可知道他们的大致情况。

朱明八月三日

诀安城,诀安县,菀香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