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刀点了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新兵胆怯，天真地以为位置靠后一点安全些，他们不知道，其实老兵也有胆怯，拼命往前冲就是为了利用那些爆炸烟幕，在烟幕散尽之前冲进战场才有更多幸存几率。</p>
还有一点，是因为新兵善良，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子弟，没经历过血腥。就在昨天下午，就在高一刀身边，一个平时拼刺训练技术不错的新兵，明明已经冲到了敌人跟前，居然不忍心把刺刀捅进敌人胸膛，一颗老实善良的心，使他的刺刀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结果当胸挨了对方一枪，再也没起来。</p>
“但愿这次能让他们长记性吧。”高一刀说完了这句话，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前面的路边。</p>
走在车边的快腿儿也没再搭话，和高一刀一起看向前面的路边。</p>
一个翘着辫子的小不点，迈着小碎步，扭搭扭搭迎面而来，不是缺德丫头还能是哪位！</p>
“喂喂！还愣着干嘛？扶我一把啊你？没眼力劲儿的。”小红缨费劲白咧地想往高一刀这辆车上爬，个子太矮，自己没能一下爬上去，不由朝着呆在旁边的快腿儿发牢骚。</p>
快腿儿赶紧伸手抬了正在爬车小丫头一把。</p>
“哎呦，雪山草地你老人家都不在话下，上个车还要人帮吗？”高一刀歪着头瞅着那俩小辫子，根本就不伸手帮忙，反而故意嘲讽。</p>
小红缨不理嘲讽，像个小癞蛤蟆一般，扯着粮袋边角慢腾腾爬上粮垛，直到高一刀面前，堆出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啊！”</p>
“切！”高一刀把嘴一撇：“缺德玩意儿，你还能再假点么？我看你是惦记着要分赃吧？”</p>
眼见高一刀如此开门见山，小红缨那张虚伪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快得仿佛那笑容从未出现过，翘着辫子面无表情对高一刀说：“高一瘸，那咱们就说正事！”</p>
“你说什么？死丫头片子，信不信我揍你？”此刻的高一刀最受不了这个‘瘸’字。</p>
面对虎下脸的高一刀，小红缨故意扬了扬小眉毛，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高，一，瘸。”说完话后就开始朝高一刀故意眨巴两个无邪的大眼睛。</p>
一个是怒目而视，一个是无邪回应，四目相对火星四射，看得车边上的快腿儿心里一阵恶寒。</p>
猛然间，后面的路上远远响起喊声：“高连长……高连长……”</p>
四目相对的交战终于被打断了，车上的高一刀和小红缨，以及车边跟着的快腿儿不约而同望向来路。</p>
两个人影正在跑过来，后边几里外，高一刀布置了一个排负责断后，这俩人能追上来，肯定应该是自己人，慢慢近了，好像是……三连的兵？</p>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追上了高一刀这最后一辆粮车：“呼——高连长，没想到遇上，呼……你们了。”</p>
说话这个正是三连的通信员，高一刀把头探出车边问：“什么情况？”</p>
三连通信员把气息喘匀了，一边在车边跟着走，一边回答：“连长派俺俩回团里汇报情况，没想到碰到你们了。正好，高连长，你能不能派些人去支援我们一下。”</p>
高一刀闻言一愣：“支援？鬼子有多少？三连被围了吗？在哪？距离多远？”</p>
三连通信员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是粮食，粮食太多，我们三连人手不够，所以连长派俺俩回团里找人帮忙。”</p>
哦，原来如此，高一刀拍了拍身下的麻袋道：“瞧见没有。”又抬手指了指前边那些行进中的粮车道：“看到没有。这是两万斤粮食，什么叫多？这就叫多！这才是大事，我们二连哪有功夫？”</p>
三连通信员往前看了看粮车，抓了抓脑袋：“你们好歹有牲畜拉着，这离团里也不远了，把人派给我们帮忙好不好，我们那只能靠人推肩扛，累得快撑不住了。”</p>
高一刀一听，这倒是情有可原，于是说：“嗯，你们搞到多少粮食？在哪？”</p>
三连通信员自豪地伸出两个手指头：“两万斤！在柳树沟。”</p>
“哦，居然也有两万斤？好家伙，你们竟然也……等等，你说在哪儿？”高一刀忽然瞪大了眼睛。旁边的小丫头也诧异地伸出小脑袋瓜，翘起耳朵。</p>
“柳树沟啊。一个富绅被俺连长打动了，通过特殊渠道买到了粮食，说要捐给咱们抗日，昨晚到货，取货地点就是柳树沟。”</p>
高一刀满头黑线，柳树沟，就是昨晚卸下两万斤粮食的地方，就是李有德的那份。三连这个……还用再想么？也是二连和九班流血换来的！</p>
高一刀彻底无语了，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着旁边同样满头黑线的小红缨，鬼使神差地对小红缨问道：“缺德玩意，你怎么看？”</p>
三连的两个兵都有点懵，心说你高一刀是二连连长，这等军机大事，你还犹豫什么？居然还要问小丫头？这都怎么了？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呢？好像……连旁边的快腿儿也一块不对劲儿了？什么毛病？我没说错什么啊？</p>
满头黑线的小红缨与高一刀对视了一小会儿，然后低头朝车下的三连通信员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该！活活累死你们！”</p>
这就是高一刀想说的话，但是身为连长，不能当着三连战士的面这么说，于是，嫁祸于小红缨之口。</p>
三连的两个兵被小丫头这话说得满头雾水，愣在当场，随即又听车上的高一刀说：“二连现在必须保证这些车辆的安全，人手不足，你们俩找别人去吧。”</p>
二连的车队我行我素继续慢悠悠前进，两个三连的兵却傻傻地凌乱在路边，感概：世态炎凉，人心不古……</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