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说，总是说，说得我都记不得前边说的是啥。”</p>

“就是说是我说多了呗？”</p>

“是多点。”</p>

“唉——错在我，怨不得你。我这个指导员……当得失败。既然败了，也没啥顾忌的了，打你一顿，你别介意。”</p>

“你……啥？哎呀！……啊……”</p>

荒野中传出熊的一阵阵鬼叫声。</p>

……</p>

战壕中的陆团长放下望远镜，吧唧吧唧嘴，低下头，说：“有完没完？”</p>

小红缨趴在战壕里，钢盔掉落一旁，两只小细胳膊死死搂着陆团长的一条小腿不放：“没完！”</p>

“小样儿的，再不撒开我拖着你走！”</p>

“走就走！”</p>

陆团长便抬脚走，哗啦啦，哗啦啦……从战壕这头走到战壕那头，本就因为一路急行军疲惫不堪，现在腿上缠住这么个累赘，几步便走得喘粗气了。</p>

“借你九连的兵过过司令瘾都不行吗？啊？你至于吗？”</p>

“怎么不至于？你是团长哎，天天能当司令。我哪？”</p>

“我让你当副司令，行了吧？”</p>

“司令就是司令，副的算个啥？通信员吗？传令兵吗？糊弄鬼哪？”</p>

“哎呀？我警告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再不撒手我可真不客气了，打你个小撒泼！”</p>

“你打！打不到我昏过去，我记不住你拳头多大！”</p>

陆团长恐吓无效，于是继续走，小红缨扯着他的绑腿继续在战壕底下滑，哗啦啦，哗啦啦……如果不是知道团长的脚跟后头拴着个丫头，都得以为他残疾呢。</p>

“我是团长，我站在这，成为指挥员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p>

“我又没说你不是团长，你指挥呗！”</p>

陆团长叹了口气，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好吧，一箱手榴弹！”</p>

小红缨抬起头，盯着陆团长那熬得快睁不开的眼看了看，这才松了手。</p>

……</p>

罗富贵的后背一阵阵疼，指导员就是指导员，拿藤条抽他的时候还不忘跟他好言好语讲道理呢，比如做人应该光明磊落敢作敢当，比如想让别人背黑锅的时候也该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背。罗富贵很困惑，如果先问了，那还是黑锅么？</p>

此刻，这熊罪有应得之后，告假出了酒站，要到打炮楼的战场上看看。</p>

他小心翼翼地进入战场，能爬绝对不猫腰，能猫腰绝对不抬头，老大个身板并不笨拙，三窜两跃，呼通一声跳进个坑。</p>

“骡子？”李响很诧异，没想到这熊回来了，更没想到他这货怎么会觉悟到主动跑战场来，太阳打哪边升？</p>

熊朝李响咧嘴笑，又看了看陈冲和田三七：“怎么，不叫声排长大人好吗？”</p>

陈冲和田三七无奈一正色：“排长好。”</p>

“嗯。徐小在哪？”</p>

李响往前一指：“跟马良在最前头呢。”</p>

随即熊便窜出了这个掩蔽坑，向前消失于烟雾。</p>

战壕边缘摆放了几个沙包，形成一个很小的垛口，用以防止流弹伤及土炮周围的人。马良正在用嘶哑嗓子指挥几个战士忙在土炮附近，擦炮膛，重装药。无意间瞥见一头熊正从后面窜入战壕：“骡子！你怎么来了？连长回来了吗？”</p>

“我跟胡老大哪里搭边？”</p>

“没他踢你你能到这来？”</p>

“在秦指导的教育下，老子早已经进步了！忙你的得了。”熊没再和马良多说，转身往战壕一侧走，徐小正在那边扣着顶钢盔偷偷监视战场，他是观察哨。听到了熊和马良的对话声，钢盔下那张烟熏的小黑脸早已转向声音方向，露出了高兴到心底的笑，朝向他走来的高大身影喊：“班长！”</p>

“个姥姥的就属你没长进！跑到这么前头来干屁？成天显摆能！”罗富贵来在徐小身边，看着徐小顺着战壕胸墙滑进战壕里，稀里哗啦带下一阵碎土。</p>

“嘿嘿。班长，你咋才回来呢。”说着，从他怀里掏出个捂着的半块黑馍馍往罗富贵手上递：“这是我刚才烤的，还热呢。”</p>

熊一屁股坐在徐小身边，接了那半块黑馍馍两口进嘴：“小啊，想我了没？”</p>

“想了。”</p>

往马良那头瞥了一眼，见他们都在土炮附近忙活，熊从衣袋里掏出个物件，塞进徐小怀里，低声道：“班长送你个好东西。”</p>

“长命锁？”</p>

纯银的一块长命锁，正面雕有‘长命富贵’字样，链子都是银的，在徐小手里泛着光，沉甸甸。</p>

“你小点声！你那徐字老子不会写，只帮你刻了个‘小’字，有名就得。”</p>

徐小把长命锁翻过来，背面曾经是有人名的，现在是刺刀留下的深深刮痕，把原来的名字刮去，重新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刻得很难看，很丑，像那丑熊一样，因为那是熊的亲刀手书。</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