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过去了，她回到案后坐，不甘心地想起他那副自大，后来又想起马良最早对她说过的话。这不是战斗，如果不把这当成战斗的话，至少不是外行了，内行的又是什么？</p>
有时候，一叶障目，内行人反而看不清，外行人才视角不同。</p>
“上课！”</p>
“上……上课？”罗富贵瞪着熊眼看马良，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p>
负责传令的马良重申：“你没听错，不是开会，是上课！赶紧过去，苏干事点了你的名了。丫头，还有你！”</p>
刚刚咧开嘴准备狠狠笑话熊的小红缨一晃悠，一听上课两个字就头晕：“神经病啊她！那鬼子还在外边转悠呢，这时候不开会上哪门子课！我不去！”</p>
“她说你要是觉得有人能比你枪法更好，你可以不去。”</p>
“啥？……我考虑一下。”</p>
一段时间后，苏青的帐篷里，那张桌子已经被搬出去了，帐篷里除了几个破板凳空荡荡，李响正在里端安装一块宣传板，用以临时代替黑板。苏青抱着胳膊在胸前，对李响的工作很满意，随即将粉笔递给他，要求李响在黑板上画出酒站范围地图。</p>
几位学生都到了，全在破板凳上坐着，分别是马良、罗富贵、石成和小红缨。马良的表情是好奇，罗富贵的表情是痛苦，石成的表情是昏昏欲睡，小红缨蔫着辫子翻着大眼呆呆望天棚。</p>
拍拍掌心的粉笔灰，苏青一如上文化课时的教师形象，踱步到黑板前，朝那几个傻学生朗声道：“现在，咱们上课！这节课的内容是……抓贼！”</p>
“……”</p>
“怎么？都没反应呢？”</p>
“等着看抓贼俩字怎么写呢呗！”扎小辫儿的同学回答得阴阳怪气。</p>
苏青看看小红缨的德行，每次上文化课她一贯如此，今天倒没打算训她，发现罗富贵又举了手。</p>
别看罗富贵学无所成，文化课可没少上，字没学会几个，规矩全熟，想发言得先朝老师举手。见苏青示意他可以说话了，赶紧站起来，一本正经道：“老师，我觉得这俩字不该学，屁用没有！抓贼，都到了抓贼的时候了，写个啥？那不得喊吗？等这一笔一划写半年，那贼都回家哄孩子去了。”</p>
随后一声沉重闷响，想坐下的罗富贵摔地上了，偷偷扯开了罗富贵身后板凳的小红缨开始笑嘻嘻，惊得石成当场醒了，腾地起立：“老师再见！”</p>
马良心里这个气，想当初在团里上文化课，最丢人的就是这俩货，当着各单位同学的面，那是真敢撇下脸不要啊，现在九连这地头上更猖狂。</p>
出奇的是……苏老师居然没有愤怒反应，只是淡淡问石成：“醒了？醒了就好。那我继续说……眼下就有个贼，想要围着酒站打主意，这得怎么抓呢？咱们首先来归纳一下这个贼的想法……”</p>
十分钟过去了，帐篷内这个小课堂的气氛完全变了，无论在说的，还是在听的，要么皱着眉，要么瞪着眼，专注得不可思议。</p>
“……如今咱们龟缩在酒站里不动，他肯定得观察着，再不着急也不可能不要机会吧？而且观察位置绝对不远，我个人判断是射程内，绝对不超过五百米。”马良坐下了。</p>
苏青朝黑板边的李响道：“把酒站周围适合观察酒站的位置都画出来，看看有多少个位置，多大的范围。”</p>
李响开始以五百米半径画圈，然后凭着熟悉画出树林，灌木茂密区域，地形起伏位置，然后在一个个合适的位置上画出小圈子。</p>
苏青再问：“丫头，你要是这个贼，你会在哪？”</p>
小红缨盯着黑板看着，顺嘴答：“那得看我手里是什么枪！”</p>
马良插言：“那弹壳就是友坂子弹，应该是三八大盖。”</p>
“嗯……我要是晚上来早上撤，会在东边；我要是早上来晚上撤，会在西边。”</p>
罗富贵插言：“南北咋地你了？”</p>
“这几天一直刮东风，三八大盖的子弹可没你的机枪子弹那么沉，自己找横风多累得慌。”</p>
苏青补问：“你喜欢多远？”</p>
“越远越好！四百！”</p>
苏青回头拿起粉笔，把李响标出的酒站以北适合观察酒站的位置全都画了叉，只留东西范围。然后示意马良到黑板前，将粉笔递在马良手里：“开了枪就得走，把你认为方便撤退的位置留下，不方便的位置范围划掉。”</p>
酒站范围的状况，酒站人心里门清，马良就是善侦查的，方便撤退的位置才是好位置，他拿起粉笔稍加斟酌，便开始一个个划掉某些区域。</p>
石成咂咂嘴：“这就不多啦？东西两边还能再排除吗？”</p>
罗富贵眨巴眨巴眼：“东边！夜里咱已经不亮灯不点火了，晚上乌漆墨黑打个鬼啊！”</p>
苏青看马良，马良扭头看小红缨，小红缨撇撇嘴，点头，于是马良将东边的位置直接画了叉。</p>
几个人全体瞪着眼看黑板，酒站以西，适合的位置全标出来了，按射程距离画出个有限扇面，好位置屈指可数，就那么几个点！</p>
罗富贵讷讷道：“咱这可都是瞎猜，能作数吗？没这么容易吧？”</p>
苏青答：“这不是瞎猜。有错误的可能，但是成功的概率也不小。下一个问题是……他有没有可能会去南岸？如果去，为什么去？如果不去，为什么不去？解决了这个问题范围还能再少一半！”</p>
“这谁知道？这个问题可真没法答！”</p>
苏青环视一遍，这个问题找不出权威人物了，于是说：“那就每个人都发表意见，如果你是那贼，你过不过河，只答是与不是，以选择人数多的选项做参考吧。”</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