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晌午，侦缉队赵大队长急匆匆跑进宪兵队，来到前田办公室门口很诧异，门在办公室地板上摆着，脚印清晰，门外肃立个宪兵，目不斜视仿佛一切不存在。</p>

赵大队踌躇了，不知道这该先喊报告还是让宪兵传达，伸头往办公室里偷瞧，发现办公桌后的前田已经抬起了眼皮，朝他微微一摆首，于是赵大队赶紧走进，到办公桌前几步远摘了帽子，老老实实站定。</p>

一分钟过去，前田不说话，仍然继续埋首，办公室里静得只有前田不时翻开纸页声。</p>

五分钟过去，前田还是不抬头，赵大队哪敢吱声，无奈之下往办公桌上细瞧，好家伙，那份正在被前田翻看的材料整整一摞，眼熟，再一看，那不李有才的供词么！</p>

十分钟过去，状况一点没变，可赵大队这汗已经流下了脑门，他不知为什么全身发虚，尽管他坚信李有才这案子是绝对翻不了的，可是目前这气氛有点诡异，看不透前田大尉，这位太君的脾气太难捉摸。</p>

十五分钟后，前田合上了最后一页，终于把椅子里的身躯摆正，盯着赵大队无表情。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案子办的不错。很辛苦吧？”</p>

“应该的。应该的。”</p>

“动机。动机是什么？”</p>

“嗯？动机？什么是动机？”</p>

“他为什么通敌？”</p>

“呃……”赵大队语塞，这个问题还真没细想，现在前田问了不答不行；图财？李有才这赌鬼一毛钱没有，外债烂屁股，何况独立团也穷得叮当响，很难成立；图色？他这贱人还用图吗？他最不缺这个；说他是被要挟？可他早已是六亲不认的孤家寡人，舅舅不疼姥姥不爱；说他有一颗爱国心？纯属自愿？要是用这个理由赵大队自己都能先吐了。</p>

前田忽然一笑，笑得半分感情都没有：“你们中国人说，狗改不了吃shi，是吧？”</p>

赵大队愣着眼珠子不敢接话，让仍然有点懵。</p>

“他就是。看来你根本没能了解他。”</p>

赵大队终于喘出口大气，庆幸前田这话不是说他自己，可仍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p>

“不过，你地功劳还是不小，破获了大案。”话毕，前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一甩手扔在赵大队脚前地板上：“看看。”</p>

一头雾水的赵大队拾起来，小心翼翼拆开，拿出文件，标签入眼：梅县绝密三十一号档，羊头计划……</p>

“这……我……不能……”</p>

“没关系。看吧。在你的努力之下，这已经变成废纸了。”</p>

啪嗒一声，文件失手落地，赵大队站不稳了，此刻他才看懂了前田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那背后是熊熊无尽的愤怒火焰。</p>

“但是……他……有些事……”</p>

前田站起来，倒背两手，慢悠悠晃到窗边，看几个宪兵在楼下的院子里清理昨夜被破坏的痕迹，继续平静道：“其实，我并不关心这案子，因为我是这里的主人。你懂么？”</p>

“懂！我懂！我懂！”</p>

“很好。”前田转身：“把刀递给我。”</p>

递刀？这是赵大队完全不能理解的情况，他的两腿刚才就无法挪动半步了，现在更没反应，面汗如雨淋，思维空白。</p>

办公室里突然有刀出鞘声，接着是惨叫，随后听到刀劈入肉，然后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p>

门口外的宪兵仍然一动不动地静立，后背已湿透，冷汗已经流下鬓角，他知道他自己安全了。</p>

……</p>

兴隆镇以东，集中营外二里，荒野中，一片小树林旁的深坑边，停着一辆畜力车。</p>

两个伪军骂骂咧咧，不情愿地从车上抬起尸体，一具一具往那荒坑里扔，并未注意到坑里的弃尸比昨天少了几具。</p>

卸完尸体，他们的心情才好了，猛挥鞭子打牲畜，这是最后一趟。</p>

车影渐远在荒野，小树林里站起两个人影，一身泥痕几乎辨认不出服色，一个拎着铲，一个拄着镐头，离开树林到了坑边。</p>

“听到他俩叨咕了吧，这是最后一趟。有你认识的么？”</p>

拎铲的人脸上带疤，沉默着下了坑，蹚着血色泥泞，在一片恶臭之中翻看刚刚被抛下的尸体，细致到一具不落，最终只拖上其中一具尸体来，疲惫地闪过一抹释怀微笑：“没有。”</p>

“那这个是那三连的？”</p>

他点点头：“应该是，面熟。埋下他，我就可以放心走了。”</p>

于是两人一起抬起了这具尸体，踉跄进入树林。</p>

“马良哥，你说我……还能当八路么？”</p>

“没人记得你。无论你叫什么名。”</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