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心远疏官宦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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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说谈,很快到了京郊,房屋渐少,树木渐多,往来已无人迹,环境极为幽静。

不远处已看见一座府第,府第不大,四周是高大林木相绕,没有人影,却时有鸟雀上下飞窜,四周虫鸣之声不绝于耳,益发显得幽静。

杨士奇放慢脚步,警惕地四周打量一番,这才和风清扬快步走过去。

杨士奇轻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蓝色窄袖中褂,头上扎着像道士一样的发髻。少年将二人迎进院内,只见院内清净整洁,十丈见方,银杏和香樟稀疏相间,几张石桌,放置在不同方位,既非整齐排列,也非某种图案,但一看又似乎有着某种形致,四围种有不同的花草,有的已经绽放花瓣,有的只是绿叶相簇。

少年向两人致礼,便直接道:“法师在里屋相候。”

杨士奇和风清扬大吃一惊,两人来这里,除了李为宪和刘公,不曾有任何人知道,道衍法师何以知晓他们会今日来拜会?二人也不便询问,跟着少年径直进去。

走近里屋,却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厅堂,几面都设有大门,从正门看去,里面有一处青石铺地的庭院,两边侧门轻轻掩着,想来是直通厢房。少年领着二人走向左边房门,推开房门,却又是一道走廊,走廊一边是一排房子,一边是木栏画廊,走廊尽头又连接到庭院,整个房院有种明暗相接的简洁与神秘。

少年推开房门,只见房间幽暗,房间左侧有个大大的窗户,窗扉半掩,能看见树影婆娑。房中一侧坐着一僧人,正在看书。那人转头过来,只觉有两道精光射来,杨士奇赶紧抢上前,伏地拜道:“杨士奇拜见法师。”这人正是道衍法师。

道衍道:“杨大人请起,来这里都是朋友,何必客气。”声音苍老却是洪亮有力。道衍示意二位落座,少年斟好茶便退了出去。

道衍道:“我原想今天会有贵客临门,却不料是杨大人这样的贵客。”然后又转头看着风清扬问道:“这位贵客?”

杨士奇便道:“这位是风公子,今日到我处,说是要面见法师转交东西,我便特意领他来此拜会法师。”

道衍法师细细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也打量着道衍法师。风清扬见他头如圆球,高鼻大耳,天庭饱满,脸型凌厉,眼如三角,将黑色眼珠包笼得更加紧凑,看人时似精光直射,透人心扉,听人说道衍已经八十来岁,但除去额头眼角皱纹,脸上却是肌肤平展,气色和润。

风清扬被他看得不安,便道:“我是受朋友之托,为法师送来一物。”说完便从包袱里拿出当日柳玉儿交给的绸绢,打开绸绢,拿出里面折合着的一张旧纸放入包袱,然后将绸绢交给道衍。

道衍接过绸绢,仔细看阅一番,便将绸绢放入身旁一个匣子里,轻轻道:“这是故人之物,谢谢公子,那人现在何处?”

风清扬眼圈一红,想着柳玉儿惨死在锦衣卫的乱刀之下,也不知董如雪究竟如何了,不禁又是悲伤又是愤懑,半响才道:“她已经死了。”

道衍沉默了,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虫鸣声忽高忽低地在空气中震响。

道衍叹了一口气道:“一切都终归如此,生非生,死非死,无常幻灭,非生非死。”

风清扬恨恨道:“我亲眼看见被锦衣卫用刀砍死的,还非生非死?”

道衍道:“你并不曾看见全部,也并不能知晓全部。”

风清扬大声道:“我们没有看见那么多无辜百姓的生死,那他们就没有生死啦?”

杨士奇脸色大变,赶紧道:“国运赖天意,生死自有命,我们都本着为国尽忠,为民尽力,一切也终有天意。”

道衍只是默然地看着风清扬,并不答话。

风清扬以前只是从书本和师祖那里知道很多历史故事,自从知道了靖难之变以及与自己相关的家庭变故,便对官场充满了不屑与敌意,尤其对皇权,充满了莫名的鄙视和仇恨。

风清扬看着杨士奇道:“多少人读书人当初都是想为国尽忠,为民尽力,有谁做到了呢?是谁改变了他们的理想?”又道:“你们知道吗?”

杨士奇和道衍沉默不语。

风清扬冷笑道:“因为为民尽忠没有利益,而为国尽忠有利益,为国尽忠不仅光冕堂皇,还能获得地位和权益。为了那点可怜的利益,误了多少人的忠君报国。”

道衍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风清扬,人世间的所有光明与黑暗、荣华与贫贱于他早已了然于心,行如云烟。而眼前这少年不过才刚刚看见这尘世的清白与黑暗所展露的一点点遮遮掩掩。

杨士奇没料想到风清扬竟然敢对当朝第一能人直言直语,心中忐忑不安,又有说不出的畅快。他在朝中接触过道衍法师多年,但从未与这个缔造了永乐王朝却又无欲无求的怪人深入交流过,也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只知道没有人敢去议论他,更没有人敢得罪他。

风清扬见他们不吭声,便道:“杨先生和法师在朝中都是位高权重,为什么不能为民请命,让那么多无辜家庭支离破碎,你们于心何忍?”

杨士奇听风清扬这么说,吓得面如土色。道衍法师现在在朝中早已没有什么实职了,说他位高权重全是自己讲给风清扬的,原本是自己觉得风清扬淳朴正直,就想暗示他可以得到道衍法师的帮助,而现在风清扬如此直言,让道衍法师情何以堪。如果道衍法师知道是自己所说,不知将会是怎样的灾难?

杨士奇冷汗直冒,赶紧打住风清扬的话,“风公子此言过激了,我们只是朝中普通一臣,虽想为民请命,也只是人微言轻,即使要做出实绩来,也非朝夕之功。”

道衍看着风清扬,突然问道:“方孝孺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