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通继续用指甲清理着胡子,暗红色的颗粒从他指缝间不断掉下。
肖华飞推了他一把,催促道:“想说什么就说,咱们兄弟虽然认识得时间不长,但也一起见过几回血了,你说对说错,我又不会怪你。”
邹通搓了下双手,把手上面的血渣子拍掉,傻笑着说道:“不是不想说,是怕说错了影响将军的决断。既然将军让说,那我就胡说了啊,要是说的不对,将军可不能翻脸。”
肖华飞的脸越来越黑,本来挺直来直去的汉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爽快。
邹通见肖华飞面有不快,马上开口说道:“将军你是不是也觉得和咱们对阵这些人,来路有些不对。”
肖华飞没回答,看着山下升起的蒸气,只是点下头。
“属下就说将军肯定能看出来,想必将军早就发现,他们不像我们以前打过的山贼,那贼人没有对阵官军的勇气,只要挥刀一冲就散了。”
“这点你说得对,贼就是贼,只要还没有举旗谋反,就不敢和官军明刀明枪的对阵。本官认为这些人和我们一样,是官兵而不是毛贼。”
邹通将刚才对阵时听到的话,向肖华飞学了一遍,点明这些黑衣人应该是家人被上边胁迫,而不得不来的官军。
肖华飞未置可否,让邹通继续说下去。
邹通犹豫了半天,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属下和晋彪带队出京营时,本来不用上交铠甲与弓箭的,这原本就是云铺卫的兵备,跟他们京营有蛋球关系,咱们说到底是直借住在他们那。就算调令上把我们归了影龙卫,也轮不到京营上官收缴我们的铠甲,京城里的确不许除禁军外的兵士披甲,可咱们也没进京城啊,直接被踢到了保宁县,这点属下想不通。”
肖华飞不知邹通出京营前还有这个情况,开始随着邹通的话皱起眉头,越发觉得眼前迷雾重重,黑不见光。
“兄弟们披甲出营房大门时被人叫住,有一个什么参将走了过来,硬是要扣下了我们的军备。要不是我当时装傻犯混顶了两句嘴,加上一个没见过的参将赶过来和稀泥,就现在这些战刀都带不出来,大伙只能空着手出军营。”
“那你在营中可曾见过京营的大将”
“那哪见得着啊,人家可是正二品的京畿守将,京城周边百里的防务都归人家管,身份高贵着呢,哪是我们这些小喽啰说见就见的。”
“扣你们铠甲的参将叫什么知道吗”肖华飞的眉头越皱越深。
“好像听那个和稀泥的参将管那人叫苏参将,名字是啥不知道。不过从我们让人偷袭这件事上看,这里面可透着诡异,将军你说是不是有人早就算计好了的。”
肖华飞严肃地对邹通说道:“得空时你和晋彪说一声,这事到此为止,你俩不要与人私下议论,顺便叮嘱兄弟们别再谈论此事。”
邹通点头,有些郁闷地说道:“属下知道这事不正常,一路上没和别人谈起。晋彪也嘱咐过属下不要谈论这事,他说这里面水深,将军在京城立足未稳,犯不着轻易得罪京营里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前脚被人收走咱们铠甲,后脚就让人在半路上打了闷棍,心里着实憋气,老子...属下恨不得砍死这群王八蛋。”
邹通反应过来最后一句说了错话,他可不敢当着肖华飞称老子,这将军哪都好,就是心眼不够大,连忙尴尬的笑下,硬改了口风。
肖华飞拍下邹通的肩膀,冷声说道:“老邹放心,不管如何,我不会让兄弟们的血白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脸面这种东西,要不要都那么回事,许他们过初一,就许咱们过十五。”
邹通高兴的一拍大腿,牵动了伤口,痛得呲牙咧嘴,但还是强忍着说道:“咱们要是能回京城,属下去把那苏参将的老婆小妾都绑了来...”
肖华飞嘴角抽了抽,尴尬的对邹通。
第一百八十一章冬现乌云
说道:“本官可没说彻底不要脸,你就不能换个办法,咱们做人还是要有下限的,抓人家女人干什么。这里面真要有那姓苏的事...你且看着吧,本官不是啥坏人,却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邹通想到哪便说哪,直接傻呼呼的说道:“将军说反了,你以前都说自己不是啥好人,你是啥人兄弟们都清楚,不用当着属下装...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咱们不能轻易放过背地里使坏的人...对吧。”>
肖华飞想抬脚踹邹通一下,但看他一身绷带,便又将脚放下,心中叹了口气,谁都想做好人,可是进到官场里真的还有好人活路吗。
山上被捆得严实的齐、郑二人,不知道尸骸被丢在哪的卓尚书,连带着顶头上司冯克明,他们都是好人吗
生存一向是人性的底线,而不是最下限,那些超出生存的欲望,会不断拉低人性的下限。
肖华飞回眼望一下躺在山顶的重伤员,还有那些失去生命的云铺卫兵士,包括山下那些黑衣人,山道上的残肢断臂,冷透的尸体,所有人都在为了别人的欲望而拼死杀戮,这里面甚至包括他自己。
寒风带来的血腥气冲的肖华飞太阳穴直跳,他想在心里抓住什么,可却什么都抓不住,一股巨大的愤怒在心中升起,让他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在他面前倒下的人,不全是无辜者,可真正的罪魁祸首,一直站立在那恢弘的京城中,笑看着别人为他们的欲望拼命。
他们凭什么玩弄别人的生命,仅仅是因为他们身居高位,便可高人一等就是因为他们出身豪门就可以践踏别的人血肉
虎豹偶尔下山吃人只是为了生存,至少还有吃饱回山打盹的时候,可那些高高在上的朱紫贵人,贪欲却永无止境,只为了他们能始终踩在别人头上保持显贵,他们敢践踏世间所有的美好。
百姓所求不过一日三餐,如今的大晋,这最基本的要求已成泡影。百姓在田里辛苦劳作一年,所得不及贵人们一餐所耗。
肖华飞向北望去,心中大声叫喊着,这不对!你们可以贪,可以身家亿万,可以歌舞升平,但至少让百姓们能喘口气,吃不起干饭至少能喝得上粥,叫大伙有活下去的希望。
几十里外的大晋国都太康城,冬日的暖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