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已残,芙蓉账未暖,满室昏暗烛光,一缕酒香萦绕,贾元春幽幽醒来,才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床上,房间里除了自己外,并无他人。
她记得,自己白日里得了皇帝陛下恩宠,可以回庄半日,那料半途被歹人所掠,又胡乱灌了汤药,穿了喜服,糊里糊涂的就……拜了堂,成了亲。
虽然知道每件事情的细节,都或可历历在目,但那时,她已不能自控,声不能言,躯不听使唤,如提线木偶。
“那人……是他么?”贾元春起身,忽有一阵眩晕,呆坐了半晌,这才觉好些,心内暗道,“他……是许庆么?”
已有几年未见,贾元春纵然脑海里有着许庆影子,在这白天忙乱时刻,以及红盖头的遮掩之下,她好似并不能分清。
她只隐约听人说这里是刘家庄,那娶亲的人是许家大郎,待嫁的小娘子姓孙,唤做孙若微。
走下床来,贾元春打量了一翻“洞房”,发觉虽有些简陋,但也各样俱全,特别那桌案上满斟却未动分毫的合卺酒,在一小碳炉里温着,尚有缕缕热气蒸腾。
在那合卺酒旁边,是一红纸黑字,写的几行行楷,贾元春搭眼一瞧,只见上书着:洞房花烛之夜,娘子昏睡未醒,郎君辗转半日,这便赏月去也。
这字里行间,有着几分埋怨,也有几分孤寂之意,不觉令贾元春失笑道,“这人,倒写了一手好字,却也有几分意趣,不是只呆头鹅。”
她才腹诽完,心内不由悚然而惊觉,暗道,“我半道遭了劫,不期却是这番遭遇,该如何是好?不知府里现下如何了,陛下那边……”
贾元春这时才完全清醒,深深暗叹一声,就要推门往外走,不管如何,也要把自己这番际遇传给贾府知道,不然,不知田庄那里会乱成什么样子。
她作为大家族的嫡女,打小便知道自己命运,特别是选秀女入宫之后,这份自觉从未丢失过,反而更深了半分。
贾元春对自己的命运知之甚深,知道自己无外乎是大家族之间联姻的工具,或者,一遭被宠幸,伴在帝侧。
这两种命运,都和贾府前途相连,都不由得自己。
眼下自己无端的和一个“陌生人”成了亲,在贾元春的心里,倒有几分解脱意味,只是,经年的教导,由不得她不为贾府着想。
才要推门,贾元春素手才挨着门框,她忽听得外院里似来声响,是白日里的那个许婶,只听她说道,
“庆儿,阿母已暗中观察了你好些时候,似这春霄时刻,你却独自一人喝着闷酒,望着天,是什么道理?
难道说,孙家娘子当真不合你心意么?“
许家这处宅院是座老房子,算起来已有几十年时光,是座两进的院子,外院宽阔连着厢房,内院逼仄,两院中间是连廊过厅。
这时许庆坐在廊之下,置了一小桌,摆了酒食,正置百无聊赖,忽听得许婶说话,便笑道,“阿母,儿子倒不是觉得孙家娘子不合心意,只是心中有些烦闷,出来透口气儿。”
他又如何心里不烦闷呢?
才穿越过来半日而已,这就成了亲,成了亲也就罢了,本说好的是孙家小娘子,却感觉并不是,这就很是戏剧化。
早些时候,许庆见贾元春昏睡未醒,本想找许婶或是四位族长问个清楚,可五人都不见踪迹,庄户们又睡得早,才入夜而已,已可听到酣声一片。
他这才不得已,坐在廊下,思索自己的处境,以及未来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