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炎炎夏日,阳光将石板地面烤的滚烫,知了在树上拼了老命的嘶哑鸣叫,树叶恹恹的,就像躲在家中院子水井旁的汉子。
婆娘在抱怨,抱怨汉子许久没有出活,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汉子不理不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井里舀一瓢水,然后照头浇下。
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听着婆娘的碎碎念,汉子心里渐渐烦躁。
他不是不知道婆娘为了这个家,为了边习武便上书塾的儿子省吃俭用甚是辛苦,足当得上持家有道,要是搁在以往,汉子或许会好言相劝两句,但此时他没心情。
讲武堂办得好啊,让他们这些只知道拼身体血汗的人也有了出头之日,很多街坊都欢欣鼓舞。然而欢喜过后,一个新问题就摆在眼前了——进讲武堂要习武也要读书,这都要收钱的。以前只要交一份,现在要交两份。是以负担重了很多。
而你以为除了学费就没有别的了么?书本费、杂费、笔墨费还有孝敬师长的仪钱,那样不是叮当响的?而其中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仪钱了。送的多少、时间地点、何种方式、何人出面,都是学问,足够他们这些体力活汉子挠破脑袋。
想到这里,汉子瘪了瘪嘴。娘希匹的当初提督大人杀贪官的时候,怎么没将这些有钱有势人家的狗头军师也一并做了?
当然,汉子心头所想的提督大人,是指上任提督大人,谢家的那位小侯爷。在晋都人眼中,提督大人之所以就是谢神策的代名词,不光是因为小侯爷为他们奉献了好多年的茶余饭后谈资,更因为小侯爷在位的时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贪官污吏少了很多,贪赃枉法的几乎绝迹。现在的这一位,就要不如。
婆娘还在咕哝,汉子恼火的又浇了一瓢水,心里骂道你特娘的女人知道个球,西城郊要改造是不假,但活儿是我们想停就停的么?那是新任京都府尹那东西干的好事。活儿都包给了留下城的邹家,我们干个屁。
嘁,谁不知道府尹大人与邹家是姻亲?
哎,这西城郊要改造,往日可就再没有打牙祭的便宜处了。杨府尹干的唯一一件深得人心的大工程,就要走到尽头啦。
咦,说起来,杨府尹虽然这几年没干什么好事,但貌似也没干坏事,可是这新府尹上台之后,就干了一连串的腌臜事。
汉子叹了口气,然后将毛巾打湿,躺椅放平,躺好之后盖在头上,昏昏沉沉睡去。
晋都这些时间发生了不少大事。先是鸿胪寺的任少卿被罢免,然后被流放,终生不予录用。接下来就是几乎要将京都府宝座坐穿的杨三枣杨府尹,终于屁股离板凳了——他被调去太原府当别驾。
任少卿的流放,据说是因为身为鸿胪寺主官之一的他因为不当的言辞破坏了大晋国与某些国家的关系。然而说到底,还是有人借题发挥。
不提任少卿多年老为官大功没有大错也无,根本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单是说错了话就被流两千里,也确实重了。
岂止是重了!简直就是往死里逼。
不排除一些官场上的过节与阴秽,一些人从这件事上嗅出了些什么,于是这段时间的早朝上,几乎每位朱紫公侯的脸上,都有文章。
如果说任少卿的“落马”是暗地里的一次试探或者挑战,那么杨三枣被调任太原府别驾,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这个挑战打脸的对象,无疑就是谢家。
杨三枣看似走了一条中央到地方出任方面,再由地方实实在在达于中枢的路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实恰恰相反——有人想要整死杨三枣。谁都知道,当年在太原府,还是缇骑司提督的小侯爷谢神策,一口气将阳泉四姓的保守势力屠了个干净,随后强硬破除了地方抵抗集团,谢家与山西道的梁子,就结下了。
在谢神策走后,讲武堂推行之后,太原府确实没有再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或者说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但谁都知道,阳泉,还有太原府,其实对于这个“空降”来的提督大人是没有好感的。军队是军队,官场是官场。尤其是谢神策失势之后,太原府对于谢神策,对于谢家的不满,便慢慢开始明朗了。
杨三枣是谢家门生,他去太原府任别驾,没有理由不被针对。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未必就不能将杨三枣弄死在太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以赵宏泰等人为首的集团,对谢家的宣战。
任少卿自从正隆四年鲜卑之行以后,便成了谢家门生。虽然鸿胪寺这种地方,向来是清流清廉和清闲扎堆的地儿,但人家好歹是旗帜鲜明的谢系官员了,能说得上话的时候,那是不吝啬发言不怕得罪人的,很是犀利。这一点,从未在谢家门下真正学习的任少卿,相较于曾经跟随老太傅一段时间的礼部侍郎古大人,就要锋利的多。而正因为如此,古大人能够在礼部侍郎上一坐就是多年不倒,而任少卿却在将要升任寺卿的紧要当口,被一撸到底。
任少卿离京的那天,送行的人并不多,谢衣没有出现,谢家的一些领头人物,也一概没有现身。这在外人看来实在是兔死狐悲让人心寒的事情,任少卿却处之泰然。
“某早已不是当年的某,岂会连这点也看不透?”
任少卿对着已经送出很远的两个人,笑着说道。
“大爷病重,二爷不能前来,某是理解的。”
古侍郎欲言又止,任少卿抬了抬手,铁链作响,说道:“当然,即便大爷没有病重,某也是不赞同二爷过来的。不光是二爷,其他几位大人,某也是不希望他们露面的。”
古侍郎叹息一声,本来想安慰任少卿的心思也就彻底去了,然而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叹息什么,任某这辈子,没干过多少畅快的事情,少数几次在朝堂上唇枪舌剑,那是一个痛快。看着一众大佬听某一人说话,就是皇帝陛下也偶有点头,啧啧,倒真是享受。然而......某生平最畅快,最享受的,却还是草原上。呵,世子与小侯爷,打的鲜卑人落花流水,现在想想,还是全身舒畅。只是那时候,并没感觉到而已,挺可惜,不然就完美了。”
古侍郎再叹一口气,说道:“士别,你果真变了。”
任士别任少卿哈哈一笑:“我早就变了。只是你这个老家伙,怕是有好多年没有这样跟我讲话了。”
古侍郎一想,可不是嘛,得有四五年了。
任少卿对着另一人说道:“府尹大人,你能来看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