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着脚骂的华侯伟突然感觉有点不对,汪直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汪直是什么人?曾经的西厂督公,力压东厂、锦衣卫,琢磨阴司诡秘之事,他是祖宗;征战疆场,辽东、大同两役皆是冲杀在一线。失宠之后,龟缩于南京武英殿,百般受辱。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这样?
华侯伟安静下来,跟随祝山青走进千云垌。死一般的寂静,扑面而来无法形容的恶臭,瞬间就让华侯伟的心沉到谷底。到处是黑色的血痕,肿胀腐烂的尸身,嗡嗡嚣叫铺天盖地的苍蝇···
噗!一具尸身的肚子肿胀到极限,炸裂开来,顿时一股更为浓烈更为承受不住的恶臭,让华侯伟再也忍不住,扶着一颗桫椤吐了起来。
良久,华侯伟走回汪直身边,小脸惨白。他回头看看奶奶曾经的家,惨然一笑:“放火!就让他们尘归尘土归土。”
汪直突然伸出手来,用力的抓着华侯伟。华侯伟泪水慢慢流下来:“师父,别,别这样,起了瘟疫,广西何止一个大瑶山?山青!烧!”
汪直痛苦的紧闭双唇,微微抽搐的眼角暴露了内心磅礴的悲伤。那只抓着华侯伟的手青筋跳动,久久不愿松开。
华侯伟明白汪直的感受,本就是孤苦之人,千云垌一烧,世间对于汪直而言,再也没有落叶归根。这是汪直几十年的寄托,也是深值于心中的执念,一把火之后,汪直便会空空荡荡,无所凭靠。华侯伟抹一把泪水,抱住汪直:“师父,烧了吧,留下,心里更难受!”
汪直松开了手,猛地蹲了下来,缩成一团。华侯伟的心瞬间抽动一下,张开双臂护着汪直:“山青!弄出隔离带,点火!”
越是坚强的人,一旦崩溃越是要命。汪直躺在担架上,还一直蜷缩着身体,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华侯伟急的围着担架一路喋喋不休,但汪直始终如此,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祝山青陆续找到幸存的瑶民,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不是俞寒山、韩璃凤下令屠寨,而是殿后的狼兵不忿连日的奔波竟是一无所获,还搭上不少弟兄的性命,索性放纵一把,释放胸中的恶魔,奸淫掳掠,把寨子里剩下的人全都杀掉。俞寒山、韩璃凤得到消息也无可奈何,败兵纪律本就不可控,何况是原本就是出名残暴的狼兵?他俩装作不知道,默许了狼兵的暴行。
“主子,大致就是这样,这些狼兵都是畜生不如!”
华侯伟咬咬嘴唇,眼中射出一道寒芒:“一个都不许放过!老子要他们血债血偿!”
突然担架上传来汪直嘶哑的声音:“老奴亲自动手!”
华侯伟惊喜的跑到担架前,小心抚摸汪直的额头:“师父,你没事了?”
汪直示意停下,慢慢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勉强笑了一下:“主子,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