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又道:“乡试中举,新科举人们赴京参与会试,最远的估摸要三五个月,那时节刚好中秋重阳,金秋桂冠,也算是好日子。”
朱元章一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乖孙儿说着这些事,最后开口道:“今冬殿试,风雪中取天下才。”
朱允熥憨憨的笑着,讨好道:“昔有曹孟德、刘玄德煮酒论英雄,今有爷爷风雪取才,往后必是另一桩美谈。”
朱元章满脸无奈的笑着,抬起手臂虚点朱允熥:“你倒是觉得美谈,恐怕有些人不会如此觉得了。”
这话,便是定下了今岁开恩科的事情。
话题也转进到了别处。
朱允熥收起了笑容:“爷爷,浙江道赋税改革,势在必行!若这些事关天下社稷,大明江山的制度,不能在此时确定,我大明后世子孙,当真有那份魄力再做更改吗?”
那个该死的祖宗成法!
朱允熥觉得,若不是这个时候还是国初,没人能那什么祖宗成法说事。若是晚上几十年,敢有人这样说,他必定让对方知道祖宗的厉害。
一帮无能后辈,无法令国家富强,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利,便将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祖宗给拉出来背锅。
祖宗知道你们干的是什么事情吗?
若是知道了,祖宗也得从陵墓里爬出来看了你们的脑袋!
朱元章认真的想了想,回望历朝历代,尤以前宋为最,那一次次的改革,一次次的失败。
他摇了摇头:“你是怎样想的。”
朱允熥回道:“天下赋税,根源来自田地,而非空得。无产百姓,何来收成。国朝田亩都在那,就那么多,国朝三年一恩科,优待天下读书人,朝中更是赏赐不断,日积月累,能够缴纳赋税的田亩只会越来越少。朝廷,总有一天连那些守卫边疆的将士们的粮饷,都拿不出来!”
“如今孙儿仅仅是在浙江道推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对商贾苛以重税,便能引得他们如此反对。日后的大明皇帝们,又有何魄力和能力,去再做改变?”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就连那张居正所谓的一条鞭法,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修修补补,让大明这条船,多前行了几十年而已。
朱标叹息了一声,原本还想着,自己趁着这些年能多教教儿子,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的了。
朱允熥则是在老爷子目光闪烁下,继续道:“今日孙儿回京,入城之时,不曾直接回宫,而是去了清凉山那边的人牙市场。我大明百姓,亦如那奴隶人一般,插标卖首。朝廷若此事不做变革,恐怕往后便是天下处处可见插标卖首,售妻卖子了。”
这话很重,尤其是对着一位开国皇帝说出来。
朱元章的脸色有些变动,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孙狗儿。
孙狗儿心领神会,立马小跑到不远处的一名禁军亲卫统领面前。
随后,这名禁军统领便带着一堆人往西安门外过去。
朱允熥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老爷子是要这些人去人牙市场了。
他接着道:“孙儿虽年幼不知事,监国未久,却也看清了。世人所私欲,尤其是那些手中掌握权柄和优待的人。他们不会感激恩德,只会因为贪欲,不受控制想要占有更多的利益。”
“这一次,孙儿说过,此次赋税改革,势在必行。浙江道必定成功,那日爷爷若是点头,孙儿愿为此,冲锋陷阵,继续推行至天下!”
“他们想的是蝇营狗苟,一家之利。孙儿得要为咱家想,为咱家的后世名声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
“如今他们不满,孙儿只好回来,只要请奏爷爷开恩科,只要目下分化了他们,让他们自己内部乱起来。孙儿才有时间,让汤醴、夏原吉他们在浙江将事情给办好了。”
这是朱允熥第一次在大明社稷之事上,如此郑重的在老爷子面前陈述着。
朱元章肯定的点了一下头:“为天下百姓!咱只要还没死,就轮不到你小子在前头冲锋陷阵!”
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有作为大明开国皇帝的自信和威严,也有对自家孙儿的呵护。
朱允熥笑了想:“开了恩科,天下士子的嘴就会闭上,我家还没办的事情,远不如他们目下能否中试重要。而会试主考人选,也能在朝中让他们自己斗上一斗,也好让爷爷您耳边清净些日子。”
朱元章再次无奈苦笑的虚点朱允熥,看向一旁的太子:“咱就说,咱家乖孙长大了!办起事情来,愈发稳重得体!”
朱标撇撇嘴,不愿看这般模样的老爷子。
前头还是您骂骂捏捏说这小子办事不靠谱,前头也是您踹了他一脚,如今对自己这般说。难道是说,前头那些事,都是咱做的?
朱元章讨了个没趣,瞪着眼低骂一声:“竖子。”
转头再看向朱允熥,多了一份考校:“恩科今冬完事,那时候浙江道夏粮、秋粮入库,商税清点。到时候诸事完毕,你又准备如何应对后面的事情?”
“那就让他们一直自己斗下去!”
朱允熥斩钉截铁的开口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