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p>
当张志远忧心忡忡的时候，唐可可却是有些惊讶的滴咕了一声，颇有些意外和好奇。</p>
张志远顺着视线望了过去。</p>
却是见到接连十数日不曾有人出来的孔府大门下，竟然是有着一整套的依仗从府里打了出来。</p>
那是衍圣公的依仗。</p>
作为文臣第一，衍圣公府的依仗可谓是庄严繁多。</p>
而依仗的出现，也就代表着衍圣公出府了。</p>
“他要去哪里？”</p>
张志远不禁低声呢喃着。</p>
唐可可皱紧眉头：“孔讷平素除了在府上讲学，便不曾有外出的时候。像这般更是打出依仗的，除了……除了入京觐见陛下，便再无旁的可能了。”</p>
张志远心中一紧：“入京觐见吗？”</p>
唐可可望着孔府大门下还未完全出来的衍圣公依仗，摇头道：“我们没法拦着不让他离开这里。”</p>
张志远转过身，眉目有些清冷：“放行吧。”</p>
孔府前。</p>
孔公鉴正与孔家的族人们将父亲，也是如今的衍圣公孔讷给送出府门。</p>
孔讷今年不过三十多，儒雅恭谨。只是眼底澹澹的深色，却昭示着其近来大概是没有睡好觉的。</p>
衍圣公的依仗已经在府外集合完毕，孔公鉴与族人上前。</p>
“父亲此去应天，费时数月，望父亲照料好身体。家中万事皆有族老们在，孩儿亦会与族人再三商量，父亲南下入京觐见陛下，不必忧心家中诸事。”</p>
孔公鉴的脸色很不好看，眼底带着血丝，眼睑泛着黑灰色。</p>
这是睡不好觉所导致的。</p>
而原因……</p>
孔公鉴望向府外远处，那竖起的高墙，那挖深加宽的壕沟。</p>
孔讷并未多言，作为当代衍圣公，他是孔家的执掌人，也是天下文脉的执掌。只是孔家更多时候需要藏拙，甘愿缩在曲阜一地，而不愿在应天朝堂上有太多的露眼。</p>
“万事，当以万世思量。”</p>
孔讷留下了一句话，便在孔府族人们的恭送声中，轻步上了轿子。</p>
仪仗摆开，前前后后上百人的队伍，便只是为了送孔讷一人入京。</p>
孔公鉴目光下沉，回思着父亲刚刚临别之际所留下的话。</p>
前头，入京觐见的队伍已经向南而去。</p>
或许是这些日子人人都心力憔悴，等将孔讷送走之后，孔府的族人们便纷纷转身打着哈气回府，唯有孔公鉴注视着远去的仪仗队伍，往五里外的大军阵前而去。</p>
官兵们早就得了军令，放衍圣公南下应天。</p>
当仪仗队伍到了阵前，官兵们早就将不曾挖沟的路面上的障碍纷纷搬到两侧。</p>
孔讷掀开轿子的布帘，望向外面自北平都司南下的官兵们。目光扫了一圈，不见有军中将领们的踪影，他便哼哼了两声，放下布帘。</p>
不远处，唐可可和张志远并肩而立。</p>
两人只是站在了孔讷的视线盲区里，却不妨碍他们看着这位衍圣公的仪仗队伍南下。</p>
“衍圣公南下入京，我们应该怎么办？”唐可可低声念叨着。</p>
大军来山东道，时下兵围孔府，但军马探子却是每日都有派出，可就是摸不清叛贼们的动向。</p>
张志远正要开口，便有军马斥候从远处驾马赶过来。</p>
官兵到了张志远前面不远处，便已经是勒住战马，身形矫健的跳下马背。</p>
官兵快步到了张志远跟前，单膝着地，双手抱拳，沉声道：“回禀将军，皇太孙行在队伍已到西边三十里外。”</p>
“殿下竟然来了！”唐可可满脸诧异，浑身不禁一抖。</p>
张志远亦是脸色紧绷：“可曾查探清楚，殿下是否亲自来了。”</p>
那官兵回道：“确是太孙殿下无疑，随行还有一众锦衣卫官兵，属下亲眼见到太孙殿下露了面。”</p>
张志远回头看向唐可可，眼中布满疑惑：“殿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此？”</p>
唐可可则是推了他一把：“想这些作甚，还是快点带上人去迎殿下才是！”</p>
张志远被提醒了一下，赶忙招呼左右人手，少顷亲兵牵了马过来，他翻身上马，眨眼间数十骑便往西边疾驰而去。</p>
孔府往西三十里外。</p>
千余名锦衣卫官兵以及千余名马军营官兵护卫着皇太孙的车辇，还要顾及到秦世子和燕世子的安危。</p>
自进入山东道以来，官兵们便不敢让贵人们离开自己的视线。</p>
马洪庆有点不太明白，自己本该是归队西平侯麾下，为何却偏偏成了皇太孙的亲护卫。</p>
可以容纳数人的车辇里，朱允熥正斜靠在软枕上，手里捏着一本话本，津津有味的品读着。</p>
朱尚炳双手抓着车窗，不时的将脑袋伸出车厢，探头探脑的望着外头的景色。</p>
朱高炽则是端坐在车厢里，手中也没有书，只是捧着一杯茶，不时的饮一口。</p>
他望着正在看那不知名话本的朱允熥，便开口道：“都到这地界了，话本该收起来，换上四书五经的。便是装装样子，也要做到的。”</p>
朱允熥将手中的话本砸在了条桉上，愤愤低喝道：“汉武样样都好，偏生于这件事，眼光看得不够长远！”</p>
“好坏皆有，哪能有样样都面面俱到的事情？”朱高炽打岔解说着：“至少，自汉武之后，我华夏便有了汉家儿郎的说法，这是魏晋南北朝、五代并十国之时，中原还能再造正统的根源所在。”</p>
朱允熥双眼微微眯起：“这次，我亲自来，给他们一个体面。若他们不要，那便都不要了。”</p>
朱尚炳这时候将脑袋从外头缩回来，转头道：“张志远带着人过来了，来的很急，大概是担心你要训戒于他。”</p>
朱高炽当先开口：“本就该训戒的。大军在外月余，竟然寸功未有，徒耗粮草，他张志远是吃干饭的吗！”</p>
朱允熥没有开口，车辇外的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张志远的声音也传了进来。</p>
“末将，北平都司指挥佥事、燕王府护卫都司指挥，张志远，参见皇太孙殿下。”</p>
“末将累月不平山东道叛乱，有负皇恩，有负殿下信赖，请殿下降罪于末将。”</p>
张志远请罪的声音，从车辇外传来。</p>
车厢里的朱高炽眉头抖动了两下，朱尚炳则是掀开车窗布帘的一角。</p>
朱允熥轻声出口：“孤没有阵前换将的打算，这一次来不过是想亲眼瞧瞧有些事情。劳烦张将军，护卫我等去拜竭孔圣凋像。”</p>
太孙殿下要去孔府。</p>
车辇外的张志远闻声之下有些意外，但还是拱手高声道：“末将领命。”</p>
队伍继续向前。</p>
至正午，数千人的队伍便已经出现在了孔府门前。</p>
朱允熥领着小胖和小憨下了车辇，踏足在孔府门前的土地上，他环顾周围的木墙和壕沟，脸上有些忍俊不禁。</p>
“你们可是好生浪费火药了。”</p>
同样赶过来的唐可可躬身低头，小声回道：“皆是为了军略能得以实现的无奈之举。”</p>
朱允熥挥挥手，目光看向脸色有些紧张的张志远，他哼哼道：“边疆外头的小杀神，到了山东道便什么都做不成。是怕了，还是有什么顾虑。为将者，要少些考量，只管做军阵上的事情，且一往无前。”</p>
张志远躬身低头，摆出受教的模样。</p>
朱允熥摆摆手：“让人去敲门吧，就说大明的皇太孙要登门拜访一二。”</p>
张志远立马便安排了麾下亲兵去到孔府门前，扣响了大门。</p>
朱允熥则是低声道：“原本孤是不打算来这里的，只是瞧着你们在这里累月苦受，寸功未有。若是时日再久一点，便没法再为你们解释了。所以，孤这才在河南道初定之后，便转道此地。”</p>
张志远愈发的恭敬，弯着腰低着头。在他身边的唐可可亦是恭敬有加，倒是脸上，嘴角处却是洋溢着笑容。</p>
殿下来了，还要登门孔家。</p>
山东道的局，大抵是要解了。</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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